月凝湖的银辉还没褪尽，杨辰的灵犀兽就踩着晨露在山道上打了个响鼻。沈清辞将潮汐珠小心翼翼地收进玉盒，指尖触到盒面的温度时，突然发现灵犀兽正盯着前方一片被雾气笼罩的谷地，鼻子里喷出的白气带着明显的警惕。
“怎么了？”她顺着兽宠的目光望去，只见雾气中隐约有炊烟升起，青瓦白墙的轮廓在雾里若隐若现，像幅被打湿的水墨画。“地图上没标这里有村落啊。”
杨辰展开月仙一族给的西境舆图，指尖划过望月山脉西侧的空白处：“族长说过，这一带有些上古遗留的‘迷村’，能随灵脉流转移动，寻常人根本看不见。”他勒住灵犀兽的缰绳，归墟剑在鞘中轻轻颤动，“但这村子的气息不对劲，太静了。”
说是静，却又不是死寂。雾气里飘着孩童的笑声，还夹杂着妇人唤归的嗓音，甚至能闻到柴火饭的香气，可仔细听去，那些声音都像隔着层水，模糊得发虚。灵犀兽刨着蹄子不肯前进，雪球从沈清辞怀里探出头，红眼睛里满是不安。
“进去看看。”杨辰翻身下马，将归墟剑握在手里，“说不定与深渊裂缝的戾气有关。”
踏入雾气的瞬间，周遭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青石板路湿漉漉的，两旁的土坯房墙上爬满牵牛花，几个扎羊角辫的孩子正蹲在路边玩石子，看到杨辰他们，抬起头露出怯生生的笑。“新来的客人？”一个穿红肚兜的小男孩眨着大眼睛，“我娘说，客人要去村头的老槐树下喝杯茶。”
沈清辞注意到，孩子们的脚都没沾着地，像飘在半空中。她刚要开口，就被杨辰用眼神制止——他指了指孩子们身后的房屋，门窗都是虚掩的，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灶台上的铁锅还冒着热气，锅里的米饭却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你们村……住了多少人？”杨辰蹲下身，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温和。
红肚兜男孩掰着手指：“不多，就一百二十八口。每天太阳出来时吃饭，月亮出来时睡觉，可舒服啦。”他突然凑近，小声说，“就是村西头的王婆婆总说，她夜里能听到哭声，说我们都在做梦呢。”
话音未落，村道尽头传来一阵铃铛声。一个梳着发髻的妇人提着竹篮走来，篮里装着刚蒸好的米糕，热气腾腾的，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是外乡来的吧？”妇人笑得眉眼弯弯，递过一块米糕，“尝尝？我家阿福最爱吃这个。”
沈清辞接过米糕，指尖刚碰到糕点，就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米糕在她掌心渐渐变得透明，里面竟裹着一缕黑色的雾气，像极了深渊裂缝的戾气。她猛地将米糕扔在地上，糕点落地的瞬间化作一滩黑水，渗入石板缝里。
妇人和孩子们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睛里的神采一点点褪去，变成灰蒙蒙的一片。“为什么要打碎它……”妇人的声音变得机械，“我们只是想让客人留下，陪我们做梦啊……”
周围的房屋开始扭曲，青石板路裂开缝隙，里面渗出黑色的黏液。刚才还鲜活的村落，转眼间变得破败不堪，墙壁上的牵牛花枯萎成灰，灶台上的铁锅锈迹斑斑，锅里的米饭早已化作黑炭。
“是‘幻梦阵’！”杨辰拽着沈清辞后退，归墟剑划出一道金红色的光墙，“这些村民都是被戾气困住的魂魄，把幻觉当成了现实！”
红肚兜男孩飘到光墙前，灰蒙蒙的眼睛里滚下两行血泪：“我们不想醒……醒了就要去那个黑漆漆的地方……那里好冷……”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客人，你们也留下吧，梦里什么都有……”
村西头传来苍老的咳嗽声。一个拄拐杖的老婆婆从破败的茅屋里走出，身上的粗布衣裳打了好几个补丁，手里攥着块褪色的手帕。“别听他们的，孩子。”老婆婆的声音沙哑，“这不是家，是坟场啊。”
她告诉杨辰，三十年前，这里确实是个叫“梦村”的村落，因靠近深渊裂缝，一场突如其来的戾气爆发让全村人都丧了命。临死前的执念太强，魂魄被戾气困住，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生前的生活，渐渐把幻境当成了真的，只有她因年轻时受过月仙一族的恩惠，体内残留着一丝月华之力，才能在午夜时分保持清醒。
“那棵老槐树下，埋着我们的尸骨。”老婆婆指着村头那棵枝繁叶茂的槐树，树干上缠着无数黑色的丝线，“戾气就是从树根下钻出来的，它吸着我们的魂魄变强，再引诱外人进来当新的‘村民’。”
杨辰抬头望向老槐树，树冠的阴影里隐约有个巨大的黑影在蠕动，无数黑色丝线从黑影中延伸出来，缠向那些渐渐透明的村民魂魄。“是‘噬魂藤’！”他认出这是深渊裂缝特有的妖物，能靠吞噬魂魄生长，“必须斩断它的根！”
归墟剑的金鹏虚影展翅冲出，剑气劈向老槐树的根部。黑影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无数丝线如毒蛇般反扑过来，缠住了杨辰的手腕。沈清辞立刻祭出引月佩，银辉化作利刃斩断丝线，却见更多的丝线从地下钻出，将整个村子围得水泄不通。
“用潮汐珠！”老婆婆突然喊道，“月神的力量能净化戾气！”
沈清辞将玉盒里的潮汐珠抛向空中，珠子在月光与晨光的交织下爆发出璀璨的银辉。银辉所过之处，黑色丝线瞬间消融，噬魂藤的黑影在光芒中痛苦挣扎，渐渐缩成一团，被归墟剑的剑气彻底劈碎。
老槐树的根部露出一个深洞，洞底积着黑色的淤泥，里面散落着无数白骨。当银辉照进洞底时，白骨上的戾气渐渐消散，化作点点荧光，在空气中凝聚成一百二十八个模糊的人影——正是梦村村民的魂魄。
“谢谢你们……”老婆婆的魂魄对着他们深深鞠躬，身影渐渐变得透明，“终于……能回家了……”
村民们的魂魄跟着荧光飘向天空，红肚兜男孩回头挥了挥手，脸上露出释然的笑。破败的村落随着魂魄的离去渐渐消失，雾气散去后，原地只剩下一棵孤零零的老槐树，树干上的黑色丝线已全部褪尽，枝头抽出嫩绿的新芽。
灵犀兽在路边啃着青草，雪球趴在沈清辞怀里，红眼睛望着天空中渐渐消散的荧光。杨辰收起归墟剑，指尖还残留着潮汐珠的暖意。“他们不是在做梦。”他轻声说，“是执念把自己困在了梦里。”
沈清辞想起老婆婆最后那句话，突然明白：有些痛苦，逃避不如面对；有些执念，放下才能解脱。就像这梦村的村民，只有冲破幻境的枷锁，才能让魂魄得到真正的安宁。
阳光完全驱散雾气时，老槐树下长出了一片白色的小花，花蕊中都藏着小小的光斑，像无数双睁开的眼睛，望着崭新的黎明。杨辰牵着沈清辞的手往回走，灵犀兽的蹄声敲在青石板路上，清脆得像在敲碎一场漫长的梦。
他知道，西境的路还很长，像梦村这样的地方或许还有很多，但只要潮汐珠的光芒还在，只要他们握紧彼此的手，就没有什么幻境不能冲破，没有什么戾气不能净化。毕竟，真实的温暖与安宁，从来都不在梦里，而在脚下的土地上，在身边人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