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元神虚影在灭杀那名青年后,周身杀气未减反增,灰暗的光芒在虚影中剧烈涌动,仿佛随时可能暴起发难。
他阴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君无悔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与审视。
然而,君无悔面对这赤裸裸的立威,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再次向前一步,无视了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意味:
“前辈,息怒。杀几个无关紧要之人,除了徒增怨怼,暴露您内心的焦躁之外,于大局何益?”
他摊了摊手,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再虚张声势已无意义。不如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如何?”
老者元神虚影冷哼一声,周遭气场微微波动,但没有立刻发作,显然也在权衡。
君无悔的话,一次次精准地戳在他的软肋上。
见老者没有立刻反驳,君无悔微微一笑,继续道:“前辈所求,无非是一具合适的躯壳,重获新生。而我们所求,不过是获得机缘然后离开这星露之渊。两者之间,并非没有共存之道。”
他目光扫过身后众人,声音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前辈之前逼迫我等自相残杀,无非是想筛选出最强的肉身,同时让我等心神崩溃,便于您夺舍后稳固掌控。但此法风险极高,且结仇太深。如今局面已然不同……”
君无悔转向老者,语气变得认真:“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交易?”老者声音沙哑,带着讥讽,“就凭你们这些砧板上的鱼肉,也配与本座谈交易?”
“配不配,前辈心中自有衡量。”君无悔不卑不亢,“我们可以当做从未在此地见过前辈,离开之后,此地发生的一切,包括前辈的存在,都会成为我们共同保守的秘密。而前辈您……”
他伸手指向人群中几个来自下等帝国、此刻面色惨白、修为也在真元境八九层左右的青年。
“大可从容挑选一具并非顶尖,但资质尚可的肉身进行夺舍。比如那几位兄台,他们的背景不足以让王元境强者为其大动干戈,家族最多有一两位地元境的长辈。前辈夺舍之后,凭借自身经验与底蕴,悄无声息地潜伏修炼,恢复实力,岂不比夺舍韩复渠、紫川霜这等背景通天之人,然后面临无穷无尽的追杀要安稳得多?”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一丝提醒:“前辈,时代变了。如今这世道,个人修为固然是根本,但在自身未能登临绝顶,成为无上存在之前,背景、靠山、人脉,才是真正的护身符。”
“您如今虽保有天元境一层的元神之力,听起来似乎能碾压我等。但请您扪心自问,夺舍之后,这力量还能剩下几成?五成?三成?”
“届时,您面对的,将是一位全盛时期、怒火攻心的王元境强者,以及数十位同气连枝的天元境。他们背后牵扯的势力网络,足以将九幽百国翻个底朝天!您当真以为,凭借您夺舍后那点残存的力量,就能万无一失地逃脱这天罗地网?”
君无悔的话,如同冰冷的锥子,一次次凿击着老者内心的侥幸。
老者的虚影沉默了片刻,周遭翻涌的气场明显平复了许多。他不得不承认,君无悔的分析句句在理,直指他计划中最脆弱、最不愿面对的部分。
他之前的强势,大半是建立在信息不对称和心理威慑上的,如今被彻底揭穿,再硬撑下去,只会逼得对方鱼死网破。
那对他而言,是最坏的结果。
夺舍一个背景不大的普通天骄,虽然起点低了些,但胜在安全。只要消息不泄露,他就有足够的时间蛰伏发育。
“……小子,”良久,老者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杀意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审视,“你很好……本座纵横一生,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辈逼到如此境地。”
他虚幻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尤其是在那几个被君无悔点到的、来自下等帝国的青年身上停留片刻,看得那几人浑身发抖,却不敢言语。
“你的提议……倒也不是不能考虑。”老者终于松口,虽然语气依旧冰冷,但其中的意味已然不同。
那几名被点到的下等帝国青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其中一人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颤抖:
“不...不可以!无悔兄,诸位...你们怎能如此?!”
他指着那老者的虚影,又看向君无悔及韩复渠、紫川霜等出身显赫之人,声音凄厉:
“我等苦修二十多载,寒暑不辍,历经生死,好不容易才修炼到真元境!凭的是什么?是天赋,是毅力,是一线不甘平凡的挣扎!就因为我们祖上没有出过天元境强者,背后没有滔天势力,今日就活该被当做弃子,被这老魔夺舍,成为他重生的躯壳吗?!”
另一人也嘶声接话,话语中带着血淋淋的醒悟和悲凉:“难道...难道没有背景,就活该被欺负?天赋和努力,在出身面前就一文不值?哈...哈哈...也对,仔细想想,我们平日里,对那些更底层的武者,对那些普通百姓,不也是这么做的么!”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沉默或避开他目光的天骄,笑声愈发悲怆:“只要对方的背景没大过我们,谁的拳头大,谁的道理就大!谁踏马敢不服一个试试?这话,我们说过多少次?如今...报应来了!轮到我们成为那‘背景不够’的蝼蚁了!”
那青年惨笑着,声音如同泣血,他不再看君无悔,而是直接转向那灰暗的元神虚影,眼中是破罐破摔的疯狂与绝望:
“前辈!您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可您呢?”
“您不也是贪生怕死之辈吗?您若真有通天彻地、无所畏惧的胆魄,为何只敢将目光盯在我们这些人身上?您为何不去夺舍韩复渠?不敢去碰紫川霜?”
“因为您也怕!您也和我们一样,有血有肉,会疼,会死!您比我们更清楚,得罪一位暴怒的王元境强者是什么下场!您比我们更明白,被数十位天元境及其背后势力联手追杀的绝望!”
“您选择我们,不是因为我们的肉身最适合,仅仅是因为我们最好欺负!因为我们死了、被夺舍了,掀不起太大的风浪!这不就是欺软怕硬吗?”
“哈哈哈哈!”青年状若癫狂地大笑起来,眼泪却混着血污流下,“谁愿意去得罪天元境、王元境的强者?这不是自讨苦吃吗?我们不想,您也不敢!说到底,我们都一样,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道里,拼命想活下去,想活得更好而已!凭什么……凭什么就要用我们的道途和性命,来成全您的苟活?!”
他猛地张开双臂,对着老者,也对着所有沉默的人,发出最后的质问:
“就因为我们弱?因为我们没有靠山?所以我们的命,就不是命?我们二十多年的苦修和挣扎,就活该成为您脚下微不足道的垫脚石?!”
老者的元神虚影在青年的厉声质问下,剧烈地波动起来。
那灰暗的光芒不再是平稳的涌动,而是如同沸腾的滚油,爆发出极其不稳定的光芒,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阴戾的气息轰然扩散!
“蝼蚁……安敢妄议本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