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对此事记忆犹新，那名去世的同事可是个科长，局里当时确实为家属争取了一些补助，其中包括各类票据。
“也就是说，那位同事在毫无依据的情况下，当众质疑您所购商品的合法性？”
“没错，我们单位有人能作证，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
“行，我让老宋带人过去找那位同事核实一下，如果真有问题，应该通过正规途径反映才对，怎能私下胡乱议论呢？听说他是钢铁厂的员工？”
“是的，钢铁厂的工人，名叫周立海。”
“那你帮忙安排辆车吧，我现在就让老宋带人去找他聊聊。”
“好的赵主任，我们单位的车正好今天都在。”
这边的查账工作进展得很顺利，由于未伪造任何账目，可以说几乎不用仔细检查，便能一眼看出其中的问题所在。
赵主任看着手下递来的笔记本，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他现在也有些苦恼，原本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混过去，但摆在眼前的现实让他无法敷衍了事，更没法向下属交代。
“刘主任，你对这件事了解多少？”
接手的时候，我让老刘把以前的账全查了一遍，随手一看就发现了一些问题。”李恒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呼……”曹主任深吸一口气，“罢了，我去找老王聊聊，听听他的解释。李主任，谢谢你的配合，等老陈他们三个人从钢铁厂回来，你就让他们直接回家吧。”
“您放心。”李恒站起身，握住了曹主任递过来的手，“他们回来后，我会安排车送他们回去。”
“好，那咱们走吧。”
“让您费心了，曹主任。”
“哎呀，没什么费心不费心的，都是分内之事。李主任，让老刘对这事注意保密。”
“我懂，您来之前我已经叮嘱过他了。”
送走曹主任一行人后，李恒终于有空和老周好好聊一聊了。
“我说老周，几天不见，你看起来好像胖了不少。”
“我的大主任啊，你的眼力真好，我最近吃了点好的，看起来精神了不少，都被你发现了。”
“哈哈，没办法，谁让我眼睛亮……”
跟在后面的三位副主任看到李恒搭着新任副主任老周的肩膀，两人关系亲密，对视一眼后便跟了上去。
自从得知要调到百货公司，老周早已调整好心态，坦然接受这位昔日的副手、如今的领导。根本不存在失落与否的问题。
不仅如此，他还非常清楚这次调动的目的，因此一定会全力配合李恒的工作。
……
时间倒退几天，监办副主任老陈接到曹主任的任务后，带着两名下属，乘坐百货公司提供的吉普车前往钢铁厂。
办完登记手续后，在钢厂保卫科赵科长的带领下，见到了一脸茫然的易东河。
“易东河同志，我是商业局监办副主任，姓陈，这是我的工作证，我代表组织来跟你谈些事，别担心，如实回答就好。”
孙海涛有些发怔地瞄了一眼递来的证件，匆匆扫完后便归还，随即扭头望向沉默不语的周处长，似乎期待从他那儿获得某种暗示。
周处长此刻定是不会开口。
他受刘经理指派陪同前来，原本按上级意图，本不应接洽这个来自商贸系统的三人组。
毈，彼此根本不隶属同一系统，你们商贸部门哪能插手咱们机械厂的事儿？
不料这个钱副主任也不好对付，直截了当要求刘经理写下拒绝接待的字据，好让他回去交差。
这种事显然不可能办到。
钱副主任索性直入主题，质问你们机械厂是否仍是国营性质，一顶顶大帽子接连扣下。
问题之尖锐，把刘经理逼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咬牙让周处长随同拜会目标人物。
若论口才，和干了二十年监察的钱副主任较量，即便再来两个刘经理，也只能干瞪眼。
孙海涛此时已无路可退，只能默认。
见周处长毫无示意，孙海涛硬着头皮问道：“钱主任，不知您找我有何贵干？”
“孙同志，我们收到群众反映，称你昨日傍晚在公共场所公开质疑商行王主任财产来源存疑，认为可能系非法所得。
所以今日特来核实，希望你能提供相关证据。”
！！！
孙海涛险些瞪爆眼珠子。
一旁的周处长同样听得懵了一阵，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厂里的这名普通职工。
这是什么人啊，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讲这种话，结果真被举报了，对方还亲自登门查证。你到底招惹谁了？
此刻，他突然觉得牙痛得厉害，实在不愿卷入这桩麻烦事。若非刘经理坚持要他留下，他早就起身离开会议室了，有些事情还是少知道为好。
“没……没有啊，昨天那只是……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孙海涛此刻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怎么又乱说话了，这下可好。
与此同时，他对王主任的果断深感震撼。昨天才发生的事儿，今天早上就有调查人员上门，若非对方主动上报，这些人怎会反应如此迅速。
“哈哈……玩笑？孙同志，真是开玩笑吗？为何最后竟差点引发争端？”
我不是说了吗，你尽管放轻松，想到什么就说出来，我们会替你守密的。
他知道个啥呀，昨晚那番话不过是想让某人不痛快罢了，他哪里有什么真凭实据。
……
当宋志远不知如何作答时，他已经因为涉及外单位监督调查而被从工位调到厂办大楼的消息，在厂里传得热火朝天。
杨志强站在车间门口，手有些发抖，点上了一根烟。
听到这个消息，他的内心既有几分庆幸，也有一丝兴奋。
庆幸的是，还好昨晚他没对那位讲什么坏话，不然现在被带走的可不止是老宋一人。
那丝兴奋，则是权力的诱惑再次在他眼前显现了它的冰山一角。
这就是当上领导后能掌控的力量吗？
想到这里，他回头瞥了一眼车间里正与几个工人闲聊的小组长，又扭头看向不远处单独的一间办公室——那是车间主任的办公室。
现在，他对那间办公室心生向往。
……
和宋志远一样苦恼的还有李明轩。
师傅刚被叫走的事还没缓过神来，车间主任就派人来叫他去接电话，说是街道办事处打来的。
放下电话后，他自己也弄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
这绝对是一种报复行为，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早不查，晚不查，偏偏昨晚发生了争执，今天街道办事处就来电，要求他必须在今明两天处理好母亲户籍分离的问题。
他解释说母亲只是过来养老的，幸好是通电话，否则他觉得对方的唾沫星子都能溅到他脸上。
真是胡闹，四十多岁就说要养老？那六十多岁还在田里干活的老人算什么？
总而言之，要么自己这两天抽空送走，要么派出所会将人带走。
如今摆在面前的只有这两条路，他老婆倒不担心。
看着手下工人接完电话后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车间主任关切地问：“小李，怎么回事？街道办事处找你有何事？”
“哎呀？嗯，张主任，事情是这样的……”
贾东旭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赶紧把他的遭遇讲述了一遍。
这一刻，他特别希望张主任能够帮上忙。
可这种事情谁会愿意往自己身上揽呢？刚才问了一句就已经是张主任最大的关怀了。
“小贾啊，这是规定的问题，我一个小小的分厂厂长也无能为力，再说，大家都这样，你就按街道办事处说的去做吧。我这儿还有事，你先去忙，要是需要请假的话，找你们组长……哦，对了，你们组长是刘建国吧，他现在也不在。这样吧，我给你批两天假，你赶紧回家处理完你父亲的事情，这也是配合政府的工作嘛。”
平时请假比登天还难，今天他甚至没提请假的事儿，对方居然直接批准了。
贾东旭迷迷糊糊地从张主任的办公室走出来。
刚出来就被外面的冷风吹得清醒了些，脑袋里突然闪过一句话：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
下午六点半，通常这个时候都会很热闹的七号院，今天却出奇地安静。
照常做饭的人还在忙着，只是不见了刚下班就聚在一起闲聊的那些人。
别说成年人了，连孩子似乎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在外面疯跑玩耍了，而是乖乖待在家里。
不过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林婉清，她此刻正坐在屋子里，一口馒头一口菜，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显然心情很好。
当然好了，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丈夫送岳父回乡下了，明天才会回来。
那个公公一离开，她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对面李志远家，他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盯着摆放好的饭菜发愣。
门帘被掀开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老人家没说什么吗？”
“没有。”进门的是去后院给老太太送饭的张阿姨。
“她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老李，”张阿姨坐下后接着说道，“我就是一个普通妇女，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总觉得有点奇怪，你为什么对赵强那么有敌意？你们以前根本不认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