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的目光移动，与眼前的玉竹四目相对。
对方的心声，悄然在他的心间响起。
这一次，却很难得的只有一句话。
——昨夜你去哪了？
玉竹这回倒是内外如一。
苏然的院子里早没什么人了。
只剩下他，玉竹和青梅，偶尔有几个使唤宫女来往，却也都不是常驻的，尤其是在这早上，格外安静。
这房间里，便只有他和玉竹。
玉竹靠近过来，距离前所未有的近，她那双天然带着些高冷的眸子紧盯着苏然，仿佛能将他整个人看透一般。
自从苏然成功修炼，一路晋升之后，玉竹给他的大压迫感大打折扣，这时候苏然更像是做贼心虚。
苏然吸了口气，道：“什么昨夜去哪了？我不是在这里睡觉？怎么……昨夜你进来了？”
“嗯。”
玉竹眼睛一眨不眨，那双黑黝黝的眸子仿佛像是一汪深潭，她轻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上一次皇宫遇刺，青梅回来有时候就显得心事重重，你们究竟遇到了什么？”
——我进来了。
——我亲眼见到了你不在。
——你在撒谎。
玉竹昨天还真进来过？
她来干什么？
苏然心中困惑，但他通过这句心声，倒也是知道了这玉竹的底儿，他念头一转，便道：“这不应该啊……除非是你在我半夜如厕的时候进来的，你知道的，我平时不喜夜壶，只喜欢去茅房。”
苏然说的这个习惯，倒是他真正的习惯，那是作为一个现代人的“体面”，夜壶这种东西是绝对不可能用的，他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里，都是去茅房的，这一点，青梅玉竹全知道。
再加上现在院子里几乎没人，苏然夜间起夜跑出去，没人发现，那也是可能的。
来到这世界，苏然学会的第一个本事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平日也是习惯了，但看着玉竹的眼睛，他今天这瞎话说的却有些莫名的心虚。
也许，是因为他之前撒谎的目标都是敌人或是陌生人。
可眼前的玉竹，已算是他的自己人了。
从大梁到月城，也许最开始他们之间也有摩擦，但现在，玉竹对自己的关心是真是假，苏然是清楚的。
他也想过，要不要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他们，就算不和玉竹说，要不要和青梅说。
只是，现在被问起来，苏然这般回答，心中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他也有些莫名的紧张。
甚至比面对之前那焕阳宗的金丹三长老还要紧张一些。
可玉竹只用那双眼睛看着他，沉默片刻，从嘴里哦了一声，便没有再问什么了，扭头向外走去。
似乎，苏然的这个解释已经成功说服她了。
若是普通人，可能真的便觉得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玉竹没有怀疑。
但……
苏然不是普通人。
在玉竹转身的刹那，他看见了玉竹的心声。
——他还在撒谎，昨夜我也去茅房看了，未见他的身影。
——他能去哪？他为什么骗我？
六句心声，到此而终。
苏然今天对玉竹的帝王心术的机会用光了。
然而，苏然的脑袋里却浮现出了更大的问号。
这玉竹既然已看破自己的谎言，她为什么没说破？
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苏然不知道，他犹豫一下，在后面道：“玉竹？”
玉竹倏然顿住脚步，就像是在等苏然在后面喊她一般，扭头：“怎么了？”
她的眼睛倒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在看着苏然，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苏然看着玉竹这双认真的眼睛，心中一突。
以他对这妹子的了解。
她这个眼神出现，可八成是没准备要善罢甘休。
她现在不问，搞不好是要自己查探。
想到这里，苏然的嘴角就抽了抽，要是今夜玉竹还来，那他岂不是要被困在这皇宫之中？
叶晴刚被抓住，他可不放心。
苏然深吸一口气，只道：“那你昨天晚上找我有什么事吗？”
玉竹摇了摇头，道：“昨天皇宫里有些动静，我是你的护卫，不大放心，自要来看看……”
苏然闻言，倒是心中一动。
昨夜皇宫里有动静……什么动静？
是楚幼薇？
不……
也许是唐巧竹。
昨夜自己与那焕阳宗的人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再加上那焕阳宗三长老来了，以玄女宗现在和焕阳宗之间的紧张关系，她要是没什么动作，才是怪事。
苏然也就没说什么，让玉竹去了。
今天一天，倒是再没什么意外。
昨夜，修仙世界大震动，但这在凡人世界里，体现出来的却没什么风浪，皇宫皇城内外大家皆是各司其职。
凡人有凡人的生活，修士有修士的追逐，两边的世界哪怕看似交融在这月城地界，却也泾渭分明，互不干扰。
起码暂时没什么干扰。
因为两边的差距太大了。
而那些，自也是惊扰不到位于这皇宫深处的苏然这个大梁人质皇帝了。
只是……
苏然今天在院子，却总是感觉到一道窥探的目光。
他何等敏锐？
自能察觉，这目光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玉竹。
玉竹是五阶武者，自以为自己观察得隐晦，但实则动作全被苏然看在眼里。
青梅倒是没什么察觉。
苏然有些头痛。
这玉竹自是在盯着自己。
她之前对自己就有疑虑，现在是彻底起了疑心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此刻，玉竹的心中确实已浮现出了大大的问号了。
她今天一天都在盯着苏然。
虽然她之前的职责也是保护、看着苏然，但这一次却有不同，她觉得这个大梁皇帝，肯定有秘密。
刚刚连撒了两个谎，就是在隐藏什么。
而且，他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夜半失踪，是跑哪儿去了？
难道，他在密谋什么？
他想要跑吗？
玉竹不知道。
她故意没有声张，想要看看，这个大梁皇帝究竟想要做什么。
对方只是普通人。
玉竹意识到，她之前对这个大梁皇帝的态度可能有些太随意了，以至于都疏忽了他可能在暗地里搞些什么小动作。
玉竹也是个有经验的。
她心中怀疑，也看穿了苏然的谎言，却故意没有戳破，只是在旁侧默默地观察，她是五阶武者，她加紧些注意力，这大梁皇帝一个普通人，便不可能逃出她的视线了。
而且，苏然还发现不了自己在观察他。
对这一点，玉竹也是很有信心的。
毕竟，实力差距在这里呢。
白天，这大梁皇帝表现的倒是与平时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样子。
玉竹心中的疑惑却没有半点减除。
她觉得，这是苏然故意装的。
晚上夜深人静，才能看出他在干什么！
玉竹心中定计。
先不要打草惊蛇，等夜里，再去看看这大梁皇帝今夜会不会离开，离开究竟是干什么去了。
玉竹暗自下定决心：我一定要弄清楚你在搞什么名堂……
只是……
她念头微微一转。
要是这大梁皇帝，真的是想要逃离这皇宫呢？
她思前想后，这大梁皇帝一介凡人，武者都不是，又亡国做了人质，他的秘密顶天了，或许也就是逃离皇宫了。
按道理说，她作为女帝陛下派来看着苏然的，要发现苏然想要跑，那必是要第一时间抓回来看管的。
可……
此刻，想着这种可能，玉竹的心中却有一点动摇。
她看着周围的深宫大院。
若这大梁皇帝真被困在这里一辈子……他真能活那么久吗？
那焕阳宗和玄女宗的人，似乎都对他有些不好的念想……
或许，早早逃走，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
起码能活下来。
留在这里……
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横死了。
现在玄女宗和焕阳宗两个仙门搅局，皇宫内人心不稳，或许，是他逃走的最好机会。
这大梁皇帝虽是个无能之辈，可也不是坏人，他不应该就这样被困在这里等死。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苏然可能横死，玉竹的心中就有些不安，有些没来由的痛心。
我要不要……
玉竹的心中猛地一跳。
她自己都吃了一惊，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蛋，低声自语道：“玉竹，你在想什么，这可是渎职，难道你……”
便在这时候，一道声音响起。
“玉竹，吃葡萄不？”
玉竹吃了一惊，一抬头，正看见那被她想了一整日的大梁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走了过来，站在他面前，笑意盈盈地递给她一串青提。
她刚刚思绪混乱，竟都没发现。
近处，苏然笑容真诚，是真心让她吃东西。
玉竹当了这么多年的护卫，女帝也好，其他人也罢，都把她当下人，只有苏然，帮她当自己身边的朋友一般对待，有好吃的，甚至还想着分给她。
这样一个人……
玉竹看着他，却莫名的脸上一红，道：“我不吃……”
说着，她莫名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了。
她心道：管他三七二十一，今夜先查探一番再说！
苏然在后面有些莫名其妙，更肯定了：这妹子必是和自己杠上了。
这可有些麻烦。
玉竹可不是其他人，算是自己人，可不能随便乱来，这要怎么解决？今天晚上我必须要出去，修士圈子的事情瞬息万变，叶晴被抓，焕阳宗的行动必不止于昨夜那些，迟恐生变！
两个人各怀心思，都在等着夜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