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打在窗纸上,洇出一片淡淡的湿痕。王耀阳睡得并不沉,像是浮在一片黏稠的黑暗里,四肢发沉,眼皮重得掀不开。
周遭是纯粹的黑,没有月光,没有灯火,连自己的手伸到眼前都看不见。他试着往前走,脚下却像踩着棉花,发不出半点声响。
“醒……醒……”
一个声音忽然钻进来,细若游丝,又像贴着耳根在喊。王耀阳猛地一怔——不是苏长老的沙哑,不是林松的清亮,更不是周奇那别别扭扭的调子,这声音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带着点熟悉,又透着点陌生。
他想回头,脖子却转不动。那声音又响了,这次更清晰些:“别……困……”
困?他明明睡得很沉,可心口却像压着块石头,闷得发慌。王耀阳忽然想起白天修补机关木鸟时,指尖被刻刀划了道小口子,血珠滴在竹片上,晕开一小团红。当时没在意,此刻却觉得那点伤口在隐隐发烫。
“谁?”他在心里喊,嗓子却像被堵住,发不出声音。
黑暗里忽然闪过些碎片——丙字院的土坯房,擂台上喷在地上的血,寒潭里刺骨的冰,苏长老扔给他的《淬体要诀》,还有阵道坊里弟子们亮闪闪的眼睛……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转,快得让人头晕。
“醒……”
声音越来越急,王耀阳忽然觉得那不是在喊“醒”,更像是在喊“行”——你能行。
他猛地吸了口气,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眼前的黑暗开始晃动,像被风吹起的幕布。他使劲睁眼睛,眼皮终于掀开一条缝。
窗纸上的青白透进来,带着清晨的凉意。屋里的木柜、茶壶、摊在桌上的《天工开物》,都清清楚楚地在眼前。
王耀阳坐起身,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摸了摸心口,那块发闷的石头不见了,只有点微微的发烫,像揣了颗小太阳。
“原来是梦……”他喘了口气,却没觉得轻松。那声音,那片黑暗,还有那些闪过去的画面,都真实得不像假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的薄茧磨得发亮,指尖那道小伤口已经结了痂。从杂役到外门弟子,从阵道坊到现在,这条路走得跌跌撞撞,可每一步都踩得实在。
“是催我呢……”王耀阳忽然笑了,挠了挠头,“怕我偷懒啊。”
他起身下床,推开窗。清晨的风带着竹林的清气灌进来,吹得他打了个激灵,却也把最后一点困意吹跑了。远处的演武场已经有弟子在练拳,喊杀声顺着风飘过来,带着股鲜活的劲儿。
王耀阳转身从桌上拿起刻刀和竹片。昨晚没完成的机关木鸟还摊在那儿,竹片上刚刻了一半的阵纹,像条没画完的路。
他坐下,指尖的刻刀落下去,力道比昨天稳了些。
或许真是身体在催他吧。催他别停下,催他把那条凡根的路,走得再宽些,再远些。
刻刀划过竹片,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在应和着什么。王耀阳低头看着渐渐成形的木鸟翅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