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夜风如泣如诉,刮过崖边那道青色身影,卷起他墨绿战袍的衣角,猎猎作响。
关羽的丹凤眼微眯,凝望着深不见底的幽暗苍穹,体内真气早已不是涓涓细流,而是化作了咆哮的江河,每一次奔涌都冲击着凡尘与仙域的壁垒。
他清晰地感知到,天机轮转,那扇通往更高层次的飞升之门,已在冥冥中为他洞开了一线缝隙。
然而,喜悦之中,三道沉甸甸的因果枷锁却如山岳般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即刻挣脱这方天地的束缚。
其一,是那旧神意志的残留。
昔日他借体重生,虽已将那占据此身的旧神魂魄彻底炼化,但其万古积存的怨念与不甘,依旧如附骨之疽,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他的神魂深处,伺机反噬。
若不彻底斩除,飞升之际必成心魔大患。
其二,便是刘备那双看似仁德的眼眸深处,潜藏着对力量最原始的渴望与占有欲。
关羽清楚,一旦自己飞升,刘备绝不会放过自己留下的任何一丝机缘,尤其是那条与他性命交修的灵脉。
这不仅是对他基业的觊觎,更是对他身后关氏一族的潜在威胁。
其三,则是他脚下这条灵脉的根基。
虽经他全力蕴养,已初具规模,但终究时日尚短,与那些存在了千百万年的古老灵脉相比,仍如初生婴儿般脆弱。
若无人守护,一旦遭遇强敌觊觎或天地异变,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他这一世的苦修与心血亦将付诸东流。
这三处因果,如三座大山,横亘在他飞升的道路之前,不容回避。
关羽深吸一口冰冷的夜风,胸中豪气与决断并存。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身后不远处一道同样挺拔的身影上。
“兴儿。”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关兴快步上前,单膝跪地:“父亲。”
“你即刻持我‘武圣令’,星夜赶往蜀中旧地。”关羽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青铜令牌,其上“武圣”二字铁画银钩,隐隐有龙吟虎啸之声,“召集昔日忠义于我关氏的旧部残余,以及那些尚存一丝侠义心肠的散修。将当年我们浴血奋战过的所有战场遗迹,尽数划为禁地,任何人不得擅闯。”
关兴接过令牌,只觉入手沉甸甸的,不仅是令牌的重量,更是那份责任。
关羽继续道:“尤其是在麦城、当阳、樊城三处,你要亲自督造,布下我传你的‘斩厄阵’。此阵一旦发动,可引九天罡风,聚八方煞气,非大罗金仙不可破。记住,此举不仅是为了守护我关氏血脉的安宁,更是为了警示某些人,莫要以为我关某人离去,便可肆意妄为,亵渎那些为大义捐躯的忠魂。”
“孩儿遵命!纵万死,亦不负父亲所托!”关兴重重叩首,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他明白,父亲这是在为他,为整个家族铺设最后的防线,以防备那位曾经的“皇叔”刘备。
目送关兴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关羽的目光转向了山巅的另一侧。
那里,陆无涯与云婆婆早已静候多时。
“二位道友,有劳了。”关羽微微颔首。
陆无涯抚须道:“关圣客气,能助您斩断尘缘,顺利飞升,亦是我等的荣幸。”
云婆婆则拄着拐杖,沙哑道:“只盼关圣飞升之后,莫要忘了这方故土。”
关羽淡然一笑,并未多言,当先一步,朝着灵脉核心深处走去。
灵脉核心位于山腹之内,一处巨大的天然溶洞。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近乎液化的灵气,中央地带,一条蜿蜒起伏、宛若巨龙蛰伏的灵脉散发着莹莹宝光,每一次呼吸吐纳都引动着山体的微微震颤。
核心之上,一块残破的石碑斜插在那里,正是昔日封印旧神的残存之物。
关羽走到石碑前,并指如刀,在自己掌心轻轻一划。
殷红如玛瑙的精血顿时涌出,散发着磅礴的气血之力与纯粹的武道意志。
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开始在那残破的石碑上重新刻画古老而玄奥的符文。
每一个符文都蕴含着大道至理,每一次刻画都引动天地元气的共鸣。
陆无涯与云婆婆则分立两侧,各自催动法力,稳固着周围的空间,防止关羽强大的力量逸散,同时也为他护法,隔绝一切可能的干扰。
随着鲜血的不断融入和符文的逐渐成型,那块残破的石碑开始焕发出新的生机。
碑身上,关羽不仅仅是重铸了封印,更是巧妙地将自己修仙以来所依托的部分“系统权限”——那些对于灵气调动、阵法运转、能量侦测与反击的底层规则,以一种玄妙的方式封入了碑文之中。
这等于创造了一道能够自主运转的守护机制。
即便他飞升离去,这“封印碑文”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调动灵脉之力,维持此地的秩序,抵御外来的侵袭,甚至对心怀叵测者进行反击。
这是一种近乎“人工智能”的守护,是他留给这片土地最后的馈赠。
血气消耗巨大,关羽的脸色微微泛白,但他的眼神却愈发明亮。
当最后一笔落下,整座石碑光芒大放,一股庄严、厚重、不容侵犯的气息弥漫开来,与整条灵脉彻底融为一体。
陆无涯看着眼前这几乎是神迹般的操作,不由得赞叹道:“关圣此举,当真是鬼斧神工。将自身权柄化为守护烙印,即便您不在,此地亦固若金汤。”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只是,晚辈有一事不明。您若飞升,这些尘世间的牵绊于您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何必再耗费如此心血,留下这般布置?”
关羽收回手,掌心的伤口已然在磅礴的气血下自行愈合。
他闻言,淡然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沧桑,一丝释然:“我非无情之人。这一世,我关羽从败走麦城重生,历经万劫,方有今日。这片土地,这些人,这些事,早已铭刻在我魂魄深处。若连生我养我之故土都不愿守护,纵使飞升仙界,成就大道,又有何意义?”
他望向溶洞之外,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岩层,看到了遥远的蜀中,看到了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我走之后,这方天地依旧会有风云变幻,依旧会有英雄辈出。我所能做的,不过是为后来者,为那些心存正道之人,多留一份安宁,多留一分希望罢了。”
陆无涯与云婆婆闻言,皆是心神震动,对关羽的敬意又深了一层。
他们明白,这才是真正的强者胸怀,既有追求至高大道的决心,亦有不舍红尘羁绊的深情。
三人回到山巅,夜色愈发深沉,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天幕之上,星辰的光芒却显得异常璀璨。
忽有流星接二连三地划破夜空,拖曳着长长的尾焰,如同天神的示警,又似某种宏大序幕的开启。
那是一种天地规则变动的征兆,预示着飞升之门即将真正洞开。
关兴不知何时已悄然返回,静立在一旁,他的神色凝重,显然已将父亲的嘱托牢记在心,并已做好了初步安排。
关羽取出一枚温润的玉简,递给关兴:“兴儿,这是我毕生武道感悟与修仙所得,名为《武圣心经》。其中不仅有我的修炼法门,更有我对阵法、炼器、乃至天道的一些粗浅见解。你若能参透一二,便足以立足诸天,庇佑我关氏一脉。”
关兴双手颤抖地接过玉简,只觉重逾千斤。
这不仅仅是一部功法,更是父亲一生的心血与传承。
“父亲……”他哽咽道。
关羽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无需多言。
而后,他缓缓转身,再次迎向那呼啸的夜风,赤面长髯在风中微微拂动。
那双丹凤眼此刻锐利如剑,目光穿透了重重云霭,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传说中的仙界,看到了九天之上那即将开启的门户。
他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浩瀚威压正在九天之上汇聚、酝酿,那扇隔绝了凡尘与仙域亿万年的门户,似乎正发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轻吟,回应着他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