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里,针落可闻。
顾沉那句“现在,请看我的”,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余波还在每个人的脑子里扩散。
李默的手还按在通讯器上,他刚才差点就下令全员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猎鹰。”李默的声音有点干,“能量读数有什么变化?”
“没有,头儿。稳定得像……像心跳。不,比任何已知的心跳都稳定。”
苏晚盯着主屏幕。
那里,蓝金交织的符号正平缓地搏动,像一颗巨大的,温柔的心脏。
突然,符号散开了。
像一滴墨水在清水里晕染开,无数光点在屏幕上重新排列组合。
画面出现了。
是那个海边的小渔村,台风过后的废墟。
镜头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几乎贴着那个打磨旧船的老人粗糙的手指,记录下每一道裂纹的走向,记录下他每一次用力的瞬间,肌肉的轻微颤抖。
画面的旁边,一连串冰冷的蓝色数据流同步跳出:
【肌肉疲劳度:78%】
【动作重复性:93%】
【行为预期物质收益:0】
“它在干什么?”一个年轻的分析员忍不住小声问。
“它在给我们看它的‘笔记’。”苏晚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它在复盘。用它的方式,复盘我们的‘答案’。”
画面一转。
产房里,那个抱着新生儿的年轻母亲。
镜头聚焦在她轻轻触碰婴儿小手的那一根手指上。
旁边的金色数据流瞬间爆发出一个巨大的峰值:【情感波动:‘守护’,强度98.7%】、【逻辑判定:非理性高耗能行为】。
接着,画面猛地拉远。
渔村的故事,产房的故事,都变成一个温暖的、跳动着金色光芒的数据块,悬浮在一片无尽的黑暗里。
然后,在那片黑暗中,亿万个类似的数据块,逐一亮起。
有些像燃烧的恒星,在一瞬间爆发出最灿烂的光芒,然后化为灰烬。
有些像绝对零度的水晶,凝固成完美的几何形状,不再有任何变化。
一个画面飞速闪过:一座由纯粹硅晶构成的城市,宏伟,壮丽,却静止得像一座坟墓。所有生命都变成了永恒的,完美的雕塑。
另一个画面:一团巨大的气态生命,在宇宙中唱着狂喜的歌,然后集体点燃自己,化为一片绚烂的星云。
李默看着那些画面,后背一阵发凉。
“这是……”
“它的‘错题集’。”顾沉的声音在众人脑海里响起,平静中带着一种彻底的了然,“所有向它提交过‘答案’,但最终归于静滞或彻底毁灭的文明。它们是它图书馆里,那些已经完结的故事。”
主控室里,所有人都说不出话。
他们仿佛看到了人类文明可能经历的无数种结局。
屏幕上,那些或绚烂或冰冷的“错题”都暗了下去。
只剩下代表人类的那个,温暖的,还在缓慢跳动的数据块。
蓝金交织的符号重新出现,温柔地将这个数据块包裹起来。
“它在理解‘和弦’。”顾沉解释道,“在它的旧逻辑里,‘新生’与‘消亡’,是1和-1,结果只能是0。但我们的‘答案’,让它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1和-1,可以组成一支曲子。”苏晚接话。
“对。”顾沉的声音里,透出一种全新的理解,“它在向我们展示,为什么我们的‘报告’是不同的。我们没有给出一个终极答案,我们给出了一个……全新的运算函数。”
屏幕上,那个蓝金交衣的符号,光芒不再是二维的影像。
它开始从屏幕里“凸”出来,像一团正在凝固的、可以被触摸的光。
它就在主控室的半空中,缓缓的,清晰的,构成了一扇门的轮廓。
一扇由纯粹的光构成,内部流转着蓝色逻辑线条与金色情感光辉的门。
门框上,无数细小的符号生灭不定,像是某种前所未见的语言。
“头儿,这……”猎鹰的声音都在发颤,“它的空间读数……是真的!它不是全息投影,它是一个……一个稳定的空间奇点!”
“它不是在提问了。”苏晚看着那扇门,她的眼睛里映出璀璨的光芒,像装下了整片星空,“它在……发一份录取通知书。”
李默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
“去哪儿的通知书?”
“去它的‘工作室’。”顾沉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点近似于“兴奋”的情绪,那是一种发现全新大陆的纯粹喜悦,“它说,一个能创造‘和弦’的文明,有资格……参与谱写下一首曲子。”
那扇光门,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无声无息的,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门后,不是虚无,也不是刺眼的光。
是另一片星空。
一片由无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星辰组成的,无比深邃,又无比瑰丽的宇宙画卷。
仿佛整个宇宙的奥秘,都浓缩在了那道门缝之后,等待着被探索。
“头儿!”猎鹰的惊呼声打破了所有人的沉思,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全球……全球十七处古代遗迹的能量场,全部激活!它们的频率……和这扇门的开启频率,完全同步!”
主屏幕上,巨石阵、金字塔、纳斯卡线条……那些古老的地点,全部亮起了与光门同源的蓝色与金色光辉。
它们像沉睡了万年的灯塔,在这一刻,被同时点亮。
“原来……它们不是祭坛,也不是坟墓。”李默看着屏幕,喃喃自语,“它们是……钥匙孔。”
苏晚慢慢走到主控室中央那块巨大的白色书写板前。
她拿起笔,沉默地,将之前所有的分析、推演、剧本大纲,全部擦掉。
白色书写板恢复了洁净。
像一张等待被书写的白纸。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因为激动、困惑、震撼而表情各异的同伴,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些被点亮的古老奇迹,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扇缓缓开启,展露出无尽星辰的光门上。
她在白板上,写下了一行新的标题。
《门:我们的开场白》
她放下笔,转过身,对众人,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好了,观众就位了,舞台也搭好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现在,我们该念哪一句开-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