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戾、贪婪、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归墟气息,如同粘稠的潮水,从悬浮半空的混沌血藤上弥漫开来,压过了水涧中弥漫的悲怆镇魂之音,甚至让那湖心升起的血色女子虚影都微微晃动。它不再是缠绕在林琛腕间的温顺藤蔓,而是一头苏醒的、饥肠辘辘的太古凶兽,暗红的藤身布满了狰狞的血色结晶,如同无数只微缩的、渴求着鲜血与灵魂的眼睛,死死锁定着不远处的默多克。
三具强大的影侍在其面前不堪一击,被瞬间吞噬殆尽,这场景深深烙印在默多克的眼中,让他惊怒交加的同时,心底也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这混沌之苗的成长速度和凶戾程度,远超他的预估!
然而,身为苦痛修道院的执事,历经无数诡异与厮杀,默多克的心志早已坚如铁石。惊惧只是一瞬,随即被更深的狠厉与决断所取代。
“孽畜!凭你也想阻我?!”默多克嘶哑低吼,周身灰黑色的死寂能量不再试图扩散,反而急速向内收敛、压缩,在他体表凝聚成一套棱角分明、流淌着暗沉光泽的骨质铠甲!铠甲之上,浮现出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浮雕,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森寒气息。他手中的阴影能量也不再分散,而是凝聚成一柄造型狰狞、仿佛由无数冤魂缠绕压缩而成的灰黑色双手巨剑!
他放弃了以势压人,放弃了召唤仆从,决定以最纯粹、最直接的力量,近身搏杀,先斩灭这失控的凶藤,再擒拿琉璃,最后……彻底了结那个带来一切变数的林琛!
“寂灭斩魂!”
默多克一步踏出,脚下岩石无声化为齑粉,身形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已出现在混沌血藤上空,手中魂剑带着撕裂灵魂的尖啸,毫无花巧地朝着藤蔓主干力劈而下!剑锋所过,空间留下了一道久久不散的灰黑色裂痕!
混沌血藤发出一阵尖锐的、仿佛无数细碎晶体摩擦的嘶鸣,它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却也激起了更狂暴的凶性!数十道布满血色结晶的藤鞭如同狂蟒出洞,不再是分散攻击,而是瞬间交织、缠绕,化作一只巨大的、由藤蔓构成的暗红鬼爪,五指锋利如刀,带着吞噬与归墟的法则波动,悍然迎向那斩落的寂灭魂剑!
轰——!!!
这一次的交锋,不再是无声的湮灭,而是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能量轰鸣!灰黑色的死寂剑光与暗红色的归墟爪影狠狠撞在一起,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炸开,将湖面压出一个巨大的凹陷,四周的钟乳石簌簌断裂,整个溶洞都在剧烈摇晃!
暗红鬼爪剧烈震颤,表面的血色结晶大片崩碎,藤蔓本体上也出现了明显的裂痕,显然在纯粹的力量层级上,它依旧逊色于全力爆发的默多克。但它那归墟特性的吞噬之力也极其可怕,寂灭魂剑上的灰黑色死气,竟如同被无形大口啃噬般,不断被剥离、消融!
一时间,竟形成了僵持之势!
就在默多克与混沌血藤陷入激烈僵持,无暇他顾的瞬间!
一直紧闭双眼、全力维持着血色镇魂领域与湖心女子虚影的琉璃,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已被无尽的悲怆与一种近乎神性的决绝所充斥。她看到了与凶藤僵持的默多克,更看到了躺在不远处、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林琛。
不能再等了!大哥哥快撑不住了!
一个无比疯狂、却又仿佛是此刻唯一出路的念头,在她心中轰然炸响!
她低头看向手中光芒愈发璀璨、甚至开始变得灼热的“圣女之泪”,又抬头望向湖心那与自己血脉共鸣、却似乎缺少了最关键“核心”的女子虚影。
传承记忆的碎片在她脑中疯狂闪烁——关于牺牲,关于守护,关于以自身为祭,点燃最终净世之火的……禁忌仪式!
“以我之血……承您之泪……以我之魂……燃您余烬……”琉璃用一种古老而庄重的语调,低声吟诵起来,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让她苍白的小脸更加没有血色。
她不再犹豫,用指甲狠狠划破了自己纤细的手腕!殷红的、带着奇异淡金色光点的血液,汨汨涌出,并未滴落,而是如同受到指引般,化作一道血线,源源不断地注入到“圣女之泪”宝石之中!
宝石的光芒瞬间变成了刺目的血金色!内部那滴液体仿佛彻底活了过来,疯狂旋转、膨胀!
“不!小丫头!停下!”正在与血藤僵持的默多克察觉到这边能量的剧变,发出了惊怒的咆哮!他试图抽身阻止,但混沌血藤仿佛也感知到了什么,攻击变得更加疯狂、不要命,死死将他缠住!
琉璃对默多克的咆哮充耳不闻,她将吸收了自身大量鲜血、光芒炽烈到仿佛要燃烧起来的“圣女之泪”,用尽最后力气,狠狠按向自己的心口!
“圣女……降临……焚……尽……污……秽!”
轰——!!!
无法形容的璀璨血金色光柱,以琉璃娇小的身躯为中心,冲天而起!瞬间贯穿了溶洞的顶部(并非实质破坏,而是能量层面的贯通),连接了冥冥中某个古老而悲怆的意志!
湖心那血色女子虚影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解脱又仿佛无尽悲伤的叹息,骤然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琉璃的体内!
琉璃的身体悬浮起来,破烂的粗布裙被无形的力量撕碎,显露出其下白皙却开始浮现出无数血色古老符文的肌肤。她的头发疯狂生长,化作如同流淌的熔岩般的血金色!一股远超她自身、甚至超越默多克的、古老、威严、悲悯却又带着焚尽万物决绝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眠的古神,轰然苏醒!
她睁开了双眼,眸中已无瞳孔,只剩下两团燃烧的血金色火焰!她目光扫过战场,首先落在了昏迷的林琛身上,那火焰微微波动,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关切,有决绝,更有……诀别?
随即,她的目光锁定了一剑劈开血藤纠缠、正惊骇欲绝看向她的默多克!
“亵渎圣域……觊觎遗泽……当……诛!”
“琉璃”(或许此刻已不能再称之为琉璃)开口,声音重叠了无数回响,空灵、威严、悲怆,仿佛万千圣女的合声!她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尖血金色火焰跳跃,对着默多克,轻轻一指点出!
没有浩大的声势,只有一道细如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血金色火线,如同穿越了空间,瞬间出现在默多克眉心之前!
默多克亡魂大冒!他从这道火线中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那是能直接焚毁灵魂本质、净化一切污秽的圣火!他狂吼一声,将寂灭魂剑横挡身前,同时将死寂铠甲催发到极致,试图抵挡!
然而——
嗤!
血金色火线如同热刀切入黄油,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寂灭魂剑,穿透了死寂铠甲,直接没入了默多克的眉心!
“呃啊啊啊——!!!”
默多克发出了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他体表的死寂能量如同被点燃的汽油般疯狂燃烧起来,血金色的火焰从他七窍中喷涌而出!他庞大的神魂力量,在这圣火面前,如同遇到了克星,被迅速净化、焚毁!
他拼命挣扎,试图扑灭这源自灵魂的火焰,却只是徒劳。不过短短两三个呼吸间,他的惨嚎声便戛然而止,整个身躯,连同那身死寂铠甲和魂剑,都在血金色的圣火中,化作了一缕青烟,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苦痛修道院执事,默多克,陨落!
一击,仅仅轻描淡写的一指,便焚杀了实力强大的默多克!
这就是“圣女降临”后,借助“圣女之泪”与自身献祭,所获得的短暂力量!
然而,这力量的代价,显然无比巨大。
悬浮在半空的“琉璃”,在点出那一指后,周身燃烧的血金色火焰便开始剧烈波动、黯淡。她娇小的身躯上,那些血色符文变得明灭不定,仿佛随时可能崩溃。她那火焰双眸中的神采,也在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疲惫与……消散的预兆。
她缓缓从空中降落,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向昏迷的林琛。
而另一边,在默多克被焚杀的瞬间,失去了攻击目标的混沌血藤,凶戾的气息微微一滞。它似乎有些茫然地悬浮在半空,藤身上的血色结晶光芒闪烁不定。它本能地感知到那个悬浮着的、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琉璃”不好惹,而地上那个昏迷的、与它有着紧密联系的林琛,则散发着一种……诱人的“食物”气息?
林琛此刻的状态极其糟糕,肉身濒临崩溃,神魂虚弱不堪,但体内那新生的、蕴含混沌与生死平衡之力的本源,对于刚刚吞噬了影侍、凶性被彻底激发、渴望更多能量与生机的混沌血藤而言,却如同黑暗中最为诱人的灯塔!
吞噬他!吞噬这个与它同源的存在!它就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完成真正的蜕变!
凶性压过了那丝微弱的羁绊!
混沌血藤发出一阵贪婪的嘶鸣,猛地调转方向,数十道藤鞭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不再针对外敌,而是……狠狠刺向了地上昏迷不醒的林琛!目标直指他的气海与识海!要将他连肉体带灵魂,彻底吞噬!
“不——!”
刚刚走到林琛身边的“琉璃”(或者说,是琉璃残存的意识),看到这惊悚的一幕,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她想要阻止,但体内力量正在飞速流逝,身体也如同瓷器般布满裂痕,根本无法及时做出有效的反应!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狰狞的、布满血色结晶的藤鞭,带着归墟与吞噬的恐怖气息,如同死亡的阴影,笼罩向地上那个曾拼死保护她的身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林琛即将被自己蕴育出的混沌血藤反噬吞噬的刹那——
异变,再次陡生!
林琛怀中,那半枚一直散发着灼热雷意的朱雀耳坠,仿佛感应到了主人即将到来的彻底消亡,以及那混沌血藤悖逆的噬主之举,猛地爆裂开来!
不是物理的爆炸,而是一股凝练到极致、纯粹到极致的紫金色雷霆本源,如同最后的守护意志,轰然爆发,瞬间充斥了林琛的全身,并顺着那些刺来的藤鞭,反向涌入了混沌血藤的内部!
这并非攻击,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敕令”与“净化”!
源自云诗韵,那最为纯粹、最为刚正、执掌刑罚、涤荡妖邪的九天雷法本源意志!
滋啦啦——!!!
混沌血藤发出了比之前被默多克攻击时更加凄厉、更加痛苦的尖锐嘶鸣!它那凶戾的暗红光芒在紫金色雷光的冲击下剧烈闪烁,藤身上那些刚刚凝聚的血色结晶大片大片地崩碎、蒸发!一股蛮横的、不容置疑的雷霆意志,如同无数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它的灵性核心深处!
那是对“噬主”行为的绝对惩罚!是对其凶戾本性的强行压制与驯化!
吞噬的行为被强行中断,混沌血藤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瞬间萎靡下来,暗红的色泽褪去大半,重新显露出翠绿的底色,但那些翠绿之中,却缠绕上了一丝丝细微却无法磨灭的紫金色雷纹。它颤抖着、哀鸣着,重新缩回了林琛的腕间,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甚至传递出一丝恐惧与顺从的波动。
雷霆本源的力量在完成“惩戒”后,也消耗殆尽,缓缓消散。
现场,只剩下力竭昏迷的林琛,以及身躯布满裂痕、光芒急速黯淡、正缓缓倒下的琉璃。
她看着逃过一劫的林琛,火焰即将熄灭的眸子里,最后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弱光芒,嘴角似乎想牵起一个笑容,却已无力做到。
血金色的光芒彻底消散,她恢复了原本的样貌,如同破碎的娃娃般,无力地跌落在林琛身旁,小手依旧紧紧握着那枚变得黯淡无光的“圣女之泪”,生机如同残烛,微弱到了极致。
回音水涧,终于彻底陷入了死寂。
只有湖面微微荡漾的浑浊水波,以及满地狼藉的战斗痕迹,诉说着方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一切。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但付出的代价,惨重得让人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