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继功将这份来自柏林最高参谋部的电报上交到应天府的国家议会大楼时,郑清璿正要和英国大使阿利斯泰尔·芬奇签署《明英停战协议》,阿利斯泰尔·芬奇大使的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他强撑着帝国的最后体面,但微微颤抖的下唇出卖了他内心的屈辱与煎熬。
只要郑清璿签下名字,英国人在远东的霸权就会终结.....但如今郑清璿却停下了步伐。
他将手中的派克金笔轻轻放回了墨水座上,迎上了芬奇那质疑的眼神,“芬奇先生,很抱歉计划有变。”
芬奇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他的手紧握着椅子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郑书记,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已经谈判了整整半个月,所有条款都已经——\"
\"我知道,芬奇先生。\"郑清璿将手往下压了压,“但是,现在我国在欧洲的朋友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小麻烦?”芬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郑书记,我想我需要一个更明确的解释。我们大英帝国,为了促成这次和平,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郑清璿没有理会他的失态,只是转身从慕容柔嘉手中接过那份薄薄的电报,然后像递一张菜单似的,轻飘飘地放在了芬奇面前的谈判桌上。“来自柏林最高参谋部,”郑清璿由高而低注视着这位英国大使,“您可以看看。”
芬奇颤抖着手拿起电报,单片眼镜差点从眼眶中滑落。电报上的德文字母在他眼前跳跃着,每一个字都像是钉子一样扎进他的心脏。他读完后,将电报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所以,您的意思是要撕毁我们的协议,继续这场该死的战争?\"芬奇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为了那些该死的德国佬?\"
“很有意思不是吗?”郑清璿拿起电报点了点头,“法金汉,这个屠夫为了胜利甚至愿意得罪德皇。如果我们现在与贵国签署停战协议,那么贵国为了挽回损失一定会将兵力压在西线和奥斯曼战场上,从德国与奥斯曼的身上撕下血肉来填饱肚子。”
郑清璿走到了办公室的百叶窗前,注视着整个应天府,百叶窗的条纹阴影如囚笼般切割着他的轮廓,“大明有句古话叫做:唇亡齿寒,一旦德国人输了,下一个就是大明,我们签署的停战协议马上就是一张废纸。”
“唇亡齿寒?”芬奇的笑声尖锐,却又立马停止,“郑书记,您是在拿贵国成千上万士兵的性命,去赌一个遥远欧洲战场的输赢吗?为了一个……比喻?”他的身体前倾,双手撑着桌面,仿佛这样能给他带来一丝力量。
郑清璿抬起手背对着芬奇摇了摇手,“恰恰相反,大明与英吉利不一样,与整个欧洲都不一样。欧罗巴自称具有契约精神,但那不过是敌人给的价码不够大。但大明不会为了区区几两黄金就抛弃拯救过自己性命的人,哪怕他现在已经是被敌人四面合围即将死亡,大明也不会抛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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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最高参谋部内,法金汉焦急的等待着马继功的回函,墙上的钟摆发出单调的“滴答”声,仿佛在为德意志第二帝国的生命倒计时。
他不是没有设想过明帝国拒绝德国的请求与英国停战,但如果是那样他将不得不抽调东线部队到西线去应对英国人可能的增兵,东线的攻势可能被迫停下而交给奥匈去应对。
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参谋长冯·法肯海因匆忙推门而入,手中紧握着一份刚刚收到的电报。他的脸上写满了紧张,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将军,明帝国的紧急回电!\"
法金汉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把夺过电报。他的眼睛快速扫过那些中文字符的德文翻译,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脸色逐渐从焦虑转为狂喜。
“ Gott mit uns… Gott mit uns!”法金汉的声音颤抖着,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竟然流下了两行混浊的泪水。他紧紧攥着电报,仿佛那不是一张薄纸,而是德意志的命运权杖。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那是一种从绝望深渊中爬出来的、野兽般的狂喜。
“将军?”冯·法肯海因被他吓了一跳。
“传我命令!”法金汉的吼声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命令东线所有部队,即刻转入全面进攻!告诉兴登堡和鲁登道夫,不用再担心侧翼!龙从东方来了!让俄国佬的血,染红整个1915年!”他狂笑着,将电报狠狠拍在地图上,正中那代表着彼得格勒的标记,“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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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慕容柔嘉立于郑清璿左侧,语气轻柔,“为何要拒绝签署停战协议?”
\"柔嘉,你觉得一个人最可贵的品质是什么?\"郑清璿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走向她。
慕容柔嘉的睫毛轻颤,声音更加轻柔:\"是忠诚吗?\"
\"是信义。\"郑清璿走过慕容柔嘉的身侧,“大明有句古话:水无源则川竭,人背信则名裂。看着这是我们与英国人的和谈,实际上这对我国外交上几乎是自杀的,从此以后不会有欧洲人愿意与我们结盟了。”
“英国人现在应该已经撤出印度了,告诉马继功,”郑清璿回过头看着慕容柔嘉的背面,“让远征军坐上火车,去波斯,逼迫波斯人倒向同盟国。”
慕容柔嘉轻咬下唇,眼中有些担忧:\"可是少爷,万一德国人败了......\"
\"败了又如何?\"郑清璿的声音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至少我们问心无愧。柔嘉,你要记住,一个国家的强大不仅仅在于它的军队和财富,更在于它的品格和信义。如果为了暂时的利益就可以抛弃盟友,那么终有一天,我们也会被别人以同样的方式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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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美泉宫的花园内,威廉二世正在修剪着他心爱的玫瑰。这位德意志皇帝穿着一身便装,手中的剪刀在花枝间游走,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完美的角度。
\"陛下。\"副官匆忙跑来,手中同样握着一份电报。
威廉二世头也不抬,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工作:\"什么事让你如此失态?\"
“明军调兵北上波斯了,他们......拒绝了英国人的停战协议,”副官看来是小跑着过来的,“按照最高参谋部的计划,他们......在拿下波斯后会帮助奥斯曼与我国彻底拿下苏伊士运河,再前来欧洲。”
“咔嚓”一声,一朵开得正艳的红玫瑰被齐根剪断,掉落在皇帝脚下的草坪上。他知道法金汉违背了他的旨意,“黄祸”这个词语不止一次出现在威廉二世的心中,他无数次害怕这些明国人就像传说中的上帝之鞭一样鞭笞整个欧洲,所以他拒绝这些黄种人进入欧洲。可正如昨天晚上他和法金汉争论的那样:
一旦明国人真的和英国人和谈了,德国将要在西线面对英国人的全部怒火。
这是总参谋部不想看到的。
威廉二世缓缓弯腰,拾起那朵被他亲手摧残的玫瑰。娇嫩的花瓣上还挂着清晨的露珠,宛如无声的泪滴。他将花凑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那馥郁的香气,眼中却是一片冰冷的空洞。
“传我的命令,”他的声音干涩而平静,与法金汉的狂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批准总参谋部的东线进攻计划。另外……以我的名义,向明国皇帝发一封私人电报。”
副官挺直了身子,准备记录。
“告诉他,”威廉二世的指尖用力,几乎要将花茎捏碎,“德意志感谢盟友的信义。但也要提醒他,欧洲的土地,是上帝赐予欧洲人的。当战争胜利后,我们……会在柏林为他举行最盛大的欢迎仪式。”
副官心中一凛,他听懂了皇帝的言外之意:欢迎你来,但只是作为客人。战争结束后,请你立刻滚回东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