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入夜,天气飘着飞雪,十二月末总是不好的天气。
京城里下起了雪,一年又要过去,罗爱月跟胡志杰在院子里撒欢的跑,池塘里的水都冻上了,偌大四合院因为两个孩子的欢闹声而不显得寂静无声。
这是宋小草一家,来京城的第五个年头了。
北风卷着碎雪撞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呜咽。
堂屋里的煤炉烧得正旺,铜壶嘴腾起袅袅白雾,将糊着窗花的玻璃熏得朦胧。
关妙妙往炉子里添了块煤,火星子在漆黑的煤块间忽明忽暗,映得婆媳俩的影子在土墙上轻轻晃动。
\"娘,今年的年货听说可以去那地方买东西了,上面的政策开始宽松了不少。\"
关妙妙捏着竹编簸箕,指尖还沾着下午筛面粉时的白霜。
她偷眼望向坐在椅子上的宋小草,见她正用火钳拨弄炉灰,火光映得她眼角的皱纹忽深忽浅。
宋小草将铜烟袋在鞋底磕了磕,烟锅里的火星扑簌簌落在青砖上:\"不急,今年有谅说,去供销社买东西,那黑市似乎最近有些不安全,咱们听他的准没错。\"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孩童的笑闹声,罗爱月举着根竹枝冲进门,发梢还沾着雪粒,身后追着的胡志杰小脸冻得通红,棉袄扣子不知何时崩开了两颗。
\"哎哟,瞧瞧这俩小疯子!\"
宋小草连忙起身去拉孙子,袖口扫过矮桌上的搪瓷缸,温热的红枣茶晃出细密的涟漪。
关妙妙眼疾手快扶住茶缸,看着她将孩子们裹进棉被里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
\"对了,今年的麦芽糖少买点,两孩子吃糖吃多了不好。\"
宋小草用帕子擦去胡志杰鼻尖的鼻涕,转头吩咐道。
关妙妙应了声,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簸箕边缘的裂痕。
那是两年前好国摔倒留下的。
如今政策松动,供销社的货架上渐渐有了稀罕物,可仍要攥着粮票在寒风中排队买东西。
\"那我就多买点桃酥饼吧!\"
关妙妙笑着说,想起上次带孩子们去供销社,罗爱月踮着脚趴在柜台前,眼巴巴望着玻璃罐里桃酥的模样。
宋小草闻言也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满暖意。
院子里的雪下得更急了,竹枝被积雪压得咯吱作响。
胡志杰突然挣脱棉被,趴在窗边看雪,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水雾。
关妙妙望着孩子通红的后颈,鬼使神差地伸手替他扣上纽扣。
这个动作让她愣了愣,不知从何时起,\"妈\"变成了\"娘\",她也是一个妇女了。
煤炉里的煤块突然爆开一朵火花,照亮墙上的全家福。
照片里罗有谅穿的确良衬衫抱着罗爱月,身旁的胡好月抱着宋小草,笑得绝美。
胡好国抱着胡志杰,一只手牵着她,胡好家站在最外面,中间是宋小草跟胡安全,还有胡好月。
三个年头了,她想好国了,每次都期盼着他的来信,看着他写的一些所见所闻,让她都很向往。
1977年的春节裹着细雪叩响罗家大门。
胡好家推着二八自行车停在青灰砖墙外,后座上的金星秀裹着墨绿呢子大衣,新烫的卷发从毛线帽下探出几缕,鬓边别着的红绸花在寒风中轻轻颤动。
两人走进堂屋时,煤炉正烧得噼啪作响,罗有谅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糊满年画的墙上,忽明忽暗。
\"有谅!\"
胡好家扯松脖子上的围巾,冻得通红的鼻尖还沾着雪粒。
\"今天我能不能不洗碗?星秀怀着孕呢!我得去陪陪她。\"
他伸手要揽金星秀的肩,却被她侧身躲开,只碰到大衣袖口的毛领。
宋小草正在案板上剁饺子馅,菜刀与青石相撞发出清脆声响:\"用不着,星秀怀孕又不是你怀孕,怎么着?以后你不会还要跟着坐院子吗?\"
她手腕翻转,碎肉混着葱花飞溅在搪瓷盆里,溅起的汁水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罗有谅直起腰,掸了掸裤腿上的煤灰,目光扫过胡好家新换的的确良衬衫,领口还留着熨烫的折痕,却歪歪扭扭扣错了位置。
\"二哥,这你可得练了,\"他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看着冰凌在铜盆里碰撞,\"以后二嫂坐月子,所有的事可不是你做嘛!\"
胡好家的脸涨得比春联还红:\"那不是还有娘嘛!\"
话音未落,案板上的菜刀重重落下,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宋小草抬起沾着肉馅的手,指节敲在碗沿:\"那你就不做事了?不给星秀洗衣服,不给孩子洗尿布了?\"
堂屋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煤炉里的火苗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金星秀低头摩挲着隆起的小腹,指甲上的凤仙花汁蹭在呢子大衣上,洇出暗红的印记。
胡好家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瞥见罗有谅似笑非笑的眼神,突然想起那年秋收时,自己偷懒躲在草垛后睡觉,也是被这般目光看得有些心慌。
\"我……我……我洗还不成吗?\"
他踢开脚边的煤球灰,转身时带倒了靠墙的竹凳。
罗有谅弯腰扶起凳子,顺手将灶台上的抹布甩给他:\"正好,把锅铲也擦了。\"
院外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鞭炮炸开的硝烟混着饺子香飘进堂屋。
胡好家攥着抹布凑近水池,冰凉的井水漫过手腕,他偷偷瞥向正在帮宋小草擀皮的金星秀。
女人的侧脸被炉火映得柔和,耳垂上的银耳坠轻轻摇晃,那是年前他托人从其他市换来的,小巧精致。
罗有谅往锅里撒了把花椒,辛辣的香气瞬间弥漫整个厨房。
他望着胡好家洗碗的背影,推了他一下,“屁股别翘着,挡路了。”
“你…………你别太过分了啊……”
他咬牙切齿。
等会找他妹子告他黑状去,前几天他可是看到他跟一个女人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今年罗家点了炮仗,声音响亮,麻雀站在树上飞来飞去,却也不离开。
胡好月慵懒的躺在炕上,时不时看着罗守月在床上翻滚爬动。
全家就她不做事,谁叫她命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