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整个北大荒还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霭之中,可这丝丝寒意却丝毫阻挡不住人们迎接新年的热情。
恰逢农村赶集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在为过年做最后的准备,屯子里热闹非凡,洋溢着浓浓的年味。
姜柔也是起个大早,急匆匆地朝集市赶。
她心里盘算着要买些桂皮、八角香叶之类的调料,想着用这些来精心腌制昨天分到的猪下水,煮上一锅香气四溢的卤味,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虽然下乡的生活清苦,但在这特别的日子里,她也要把这简单的食材做出极致的美味,过个热热闹闹的新年。
此时,天才刚刚蒙蒙亮,屯口的土路上已经热闹起来。
寒风凛冽,姜柔裹紧了她那件补丁摞补丁的棉袄,呵出的白气在围巾上结了一层霜花,可她步伐轻快,满心欢喜。
与其他几个赶集的村民一块儿,跟随着大伙朝着集市赶去,生怕去晚了就买不到好东西了。
远处,生产队的牛车正缓缓驶来,车轮碾过冰雪路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车辕上挂着的马灯晃出昏黄的光,照得路边的积雪泛起橘色的光泽,为这寒冷的清晨增添了几分暖意。
“姜柔!”李洁远远地看见姜柔,便小跑着追上来,怀里紧紧抱着个搪瓷盆,盆里躺着几枚鸡蛋,在晨光里泛着青白色。
这是她攒了半个月的鸡蛋,准备拿去换些针头线脑,过年给家里添置些日用品。
李洁也是个勤快的姑娘,虽然家境不富裕,但总是想方设法让家里在过年时能有些新气象。
通往公社的土路渐渐汇成一条人河。
穿着靰鞡鞋的老乡扛着冻成硬块的狍子肉,那狍子肉在冰雪的腌制下,散发着独特的野味香气;戴狗皮帽子的半大孩子挎着柳条筐,里头新编的笤帚支棱着高粱穗,红红火火的,格外喜庆。
赶集的都是同一个公社下面的几个生产大队的村子,位置并没有在镇上。
毕竟镇上离几个村子太远了,因此定在了几个村子的中间,这样大家赶起集来都方便些。
跟随着人群,集市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显现。
供销社青砖墙上“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标语还挂着冰溜子,门前却已摆开阵势。
三尺柜台外挤满了人,售货员老马攥着红蓝铅笔的手冻得发紫,正给扯布的妇女画粉线。
最紧俏的的确良早被抢空,剩下些劳动布和家织土布,灰扑扑地堆在玻璃柜里,但也阻挡不住人们购买的热情。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挑选着,讨论着布料的质地和花色。
姜柔挤到副食品柜台前,玻璃罐里的八角桂皮散发着辛辣的香气,那浓郁的香味一下子就勾起了她的馋虫。
她正准备开口买二两花椒,身后突然传来争吵声。
原来是个戴眼镜的知青想用全国粮票换香油,被老支书拦住了:“后生!这玩意儿在咱屯子不如耗子药好使!”
人群里爆发出善意的哄笑,那知青脸上一红,窘迫地挠了挠头,也不好意思再坚持了。
集市东南角突然骚动起来。
公社养猪场拉来半扇冻猪肉,直接摆在门板上卖。
穿光板羊皮袄的汉子们一拥而上,王浩举着肉票挤在最前头,棉帽都挤歪了,可他浑然不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冻猪肉,生怕被别人抢了去。
卖肉的老赵抡起斧子,冻硬的猪肉发出“咔嚓”的脆响,碎冰碴子溅到人脸上,可大家也顾不上擦拭,只等着那新鲜的猪肉到手。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能吃上一口猪肉,无疑是过年最大的盼头之一。
除此之外,集市上还有不少野味摆在路边。
狍子、野兔等猎物整齐地排列着,不过每一个野味前都只有一个人。
除了野味,还有冻鱼干、咸鱼干、熏肉,但买的量都很少,毕竟这些野味和熏制的肉食虽然味道鲜美,但在当时也属于比较珍贵的食物。
人们大多只是买些尝尝鲜,改善一下伙食。
还有炒花生、松子、板栗、香菇等干货,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挑选。
姜柔几乎每一样都买了点,过年嘛!
哪怕她是一个人过,也要热热闹闹的,让这冷冷清清的屋子也沾染上一丝年的喜庆。
看着身边的程雨、孙小小、魏曼妮几人,她们都买了很多东西。
魏曼妮边买还边说道:“这次回家,可得给家里人带些地道的特产回去!”
李洁把鸡蛋换成钱后,也开始买一点自己喜欢想要的东西。
忽然,一缕清甜的香气钻进姜柔的鼻尖。她拨开人群,一眼望见那罐野蜂蜜。
玻璃罐口蒙着粗麻布,麻绳系成的结透着股质朴劲儿。
姜柔小心翼翼地掀开布,山野草木的芬芳裹挟着蜜香扑面而来,令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那琥珀色的浓稠液体在罐子里泛着诱人的光泽,仿佛是大自然馈赠的珍宝。
卖蜜的老汉坐在小马扎上,布满老茧的手正给顾客舀蜜,木勺刮擦罐壁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音在姜柔听来,像是世界上最动听的乐章。
姜柔踮着脚,眼巴巴地望着蜜罐,喉头不自觉地动了动,轻声问道:“大爷,这蜜咋卖?”
话音未落,一只戴着灰色毛线手套的手突然伸过来,一把抓住陶罐。
姜柔一惊,转头一看,原来是沈梦,她得意地扬着下巴,身旁的陈峰双手抱胸,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这人怎么抢东西?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
魏曼妮很是看不惯对方这种蛮横的行为,气得脸涨得通红,上前一步与两人对视,杏眼圆睁,语气里满是厌恶。
陈峰冷笑一声,故意慢悠悠地扯了扯围巾:“哟,谁瞧见了?她虽然还没谈好价钱,但没付钱、没谈妥,凭什么说我抢?在这儿讲规矩,不如去城里的百货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