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了南锦城一个面子,承认距离远训练不足的理由,但也强硬地让他必须出兵,让南锦城无法完全置身事外,同时还让他继续掌管南疆主力,成为对龙渊事实上的牵制力量。
“臣……遵旨!”南锦城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躬身领命。他知道,皇帝在用他制衡龙渊。
“如此,众卿分头行事!退朝!”
宣佑帝疲惫而威严地挥手,结束了这场凶险的博弈。
百官山呼万岁,心思各异地退出金殿。
龙渊走在长长的丹陛石阶上,玄色的袍袖在风中微微鼓荡。
他抬头看向北方灰暗的天空,眼中没有丝毫接到兵权、即将挂帅出征的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算计和……冰冷!
拿到调动部分封家旧部的权力只是第一步!
真正的腥风血雨,在战场,更在战后如何将这把双刃剑彻底变成他龙家的旗帜!
龙渊走出金銮殿,并未回府,而是径直策马,直奔忠勇将军府。
他此行目的明确——传说封家东楼里,那份真正的“四狼将”及其核心旧部名册!
这份名册,详细记录了当年封凛霄麾下最精锐的“狼骑”骨干,包括赤狼、青狼、玄狼、白狼四名核心将领及其亲信部曲的姓名、籍贯、特长、过往功绩,甚至是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联系方式和亲眷信息。
它不仅是封家军曾经的脊梁,更是凝聚这支虎狼之师灵魂的钥匙!
宣佑帝在朝堂上只给了他调动“名册所载者”的权力,而那份由兵部掌控的名单,必然是经过删减、过滤、掺了沙子的!
真正的核心名单,只有封家自己保存的那一份!只有拿到这份名单,他才能真正掌控“狼骑”的精魂,才能快速、高效地凝聚起这支被朝廷刻意打散、压制多年的力量!
封府大门洞开,门房老仆看到龙渊一身玄色将袍、面沉如水大步而来,吓得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进去通报。
龙渊根本不等通传,径直穿过前院冷清的庭院,步入正厅。
封老夫人显然已经得到了消息,此刻正端坐在正厅主位上。
她特意换上了那身象征着一品诰命夫人身份的深紫色翟衣,头戴赤金点翠大凤冠,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试图掩盖因昨夜惊吓和今日听闻朝堂剧变而带来的苍白。
她努力挺直腰背,维持着封家女主人的威仪,但紧握拐杖、微微颤抖的手指和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惊惶,暴露了她内心的虚弱。
大夫人苏氏和封若瑶侍立在她身侧,脸色同样苍白,大气不敢出。
楚音则站在稍远的下首位置,依旧是一身素净的月白衣裙,但眼神却沉静如水,仿佛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
龙渊踏入正厅,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让本就凝滞的空气变得更加沉重。
他目光如电,扫过厅内众人,最后落在主位上的封老夫人身上,既未行礼,也未问候,只是随意地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姿态倨傲,仿佛他才是此间的主人。
“龙将军……”
封老夫人强作镇定,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不知将军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龙渊端起丫鬟奉上的茶盏,看都没看老夫人一眼,只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浮沫,声音低沉而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老夫人,本将奉陛下旨意,总督北境军务,征调原封家旧部北上御敌。时间紧迫,刻不容缓。请将封家保存的‘四狼将’及其麾下核心旧部的名册,即刻交予本将。”
他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客套,甚至连“借阅”、“查看”之类的字眼都懒得用,直接就是“交予”!
那语气,仿佛是在索要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理所当然的强硬!
封老夫人心头猛地一沉!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份名册,是封家最后的底蕴,是封凛霄留给封家最后的念想和……或许也是未来翻身的唯一资本!怎能轻易交给龙渊?尤其还是以这种近乎掠夺的姿态!
“这……”封老夫人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龙将军为国征战,老身自然支持。只是……那名单乃是封家男将遗物,关系重大,且……且兵部自有存档,将军何不……”
“兵部的名单,不全。”
龙渊打断她的话,声音冰冷,抬起眼皮,那双深邃的凤眸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不容置疑的强势,“本将要的,是封家保存的、最原始、最完整的那一份!即刻!”
他加重了“即刻”二字,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如同巨石般砸在封老夫人心头!
封老夫人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身体微微晃了晃。
她感受到了龙渊话语中赤裸裸的威胁和轻视!他根本没把她这个一品诰命放在眼里!更没把封家放在眼里!
巨大的屈辱感和恐惧感交织翻涌,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看向站在下首的楚音,眼中带着一丝求助和……迁怒。
“楚音!”封老夫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尖利,“名册……名册不是在你东楼收着吗?!还不快去取来交给龙将军!耽误了军国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她试图将压力转嫁给楚音,同时也想借此在龙渊面前显示自己作为封家主母的权威。
楚音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封老夫人因激动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又转向龙渊那双深不见底、带着审视和压迫的眼眸。
她没有立刻回答老夫人的话,而是对着龙渊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声音清冽而平静:
“龙将军为国操劳,楚音敬佩。将军所言名册,确在东楼。”
她微微一顿,话锋却陡然一转,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公事公办的疏离:
“然,此名册乃先夫遗物,亦是封家旧部之根本。关系重大,非同小可。将军奉旨调兵,自有兵部文书及陛下旨意为凭。
楚音斗胆,请将军出示陛下亲笔谕令或兵部加盖印信的调阅文书。待楚音核对无误,确认将军确有权责调阅此等核心军机名册后,自当亲自奉上,绝无拖延。”
她的话,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封老夫人愣住了!她没想到楚音竟敢如此直接地顶撞龙渊!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楚音:“你……你这个……”
龙渊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危险!他盯着楚音那张苍白却异常沉静的脸,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一丝玩味的弧度。
“呵……”
他轻笑一声,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楚音,“封少夫人……这是在怀疑本将假传圣旨?还是……在质疑陛下的任命?”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楚音迎着他极具压迫感的目光,背脊依旧挺得笔直,眼神清澈无波:“楚音不敢。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此重要之物,交接自当谨慎,需有凭据可依。此乃对陛下负责,对朝廷负责,亦是对将军负责。将军以为然否?”
她将“国法”、“家规”、“负责”几个字咬得极重,将个人对抗上升到了法理和职责的高度,堵得龙渊一时竟无法发作。
龙渊眼中寒光一闪!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山岳般逼近楚音,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封少夫人,本将的耐心有限。北境战事如火,每拖延一刻,便有无数将士百姓流血牺牲!这份名册,关乎社稷安危!你……确定要在此刻,跟本将讲这些繁文缛节?”
他刻意加重了“社稷安危”和“流血牺牲”,试图用大义压人。
然而,楚音却仿佛没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她微微垂下眼帘,声音依旧平静:“将军所言极是。正因关乎社稷安危,更需谨慎行事,以免名册落入不当之人手中,反误了大事。楚音请将军稍候,待……”
“够了!”封老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一拍扶手,颤巍巍地站起来,脸上因愤怒和恐惧而涨得通红!
她看出来了!龙渊已经彻底撕下了对封家的最后一丝尊重!他今天拿不到名册,绝不会善罢甘休!楚音这是在火上浇油!是在把整个封家往死路上推!
“楚音!你……你这个灾星!你是要害死我们封家满门吗?!”
封老夫人指着楚音,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刺耳,“龙将军奉旨行事!你竟敢推三阻四!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我这个婆母?!还不快滚去东楼把名册拿来!”
她转向龙渊,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谄媚和哀求:“龙将军息怒!息怒!老身这就让她去取!这就去取!您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