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的漠南草原,寒风依旧凛冽,却已能嗅到一丝春天的气息。
枯黄的草皮下,嫩绿的新芽正顽强地探出头来。
张克望着察哈尔部密密麻麻的大营。
\"白烬,天赐城的建设和察哈尔部八万牧民和一万五千青壮就交给你了,物资人员我绝对不缺你的。\"
张克拍了拍这位爱埋人的兄弟肩膀,\"记住,建设比征服更难。\"
白烬郑重点头:\"兄长放心,半年之内,天赐城必成漠南草原第一雄城。\"
察哈尔部的牧民们排着长队,在燕山军设立的粮台前领取每日的修城劳役的口粮——粟米、盐巴,偶尔还有一小块茶饼。
“每人两勺粟米,半勺盐,不准抢!”
一名燕山军军需官站在木箱上,手持铁勺,目光冷峻地扫视着队伍。
牧民们沉默地捧着木碗或皮袋,挨个上前领粮。
他们大多裹着兽皮,脸上刻着风霜的痕迹,但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疲惫和一丝庆幸——至少他们还活着,至少燕山军没有把他们贬为奴隶。
“听说新大汗把贵族的牛羊分给其他部落?”一个瘦高的牧民低声问身旁的同伴。
“分了,但分的是贵族的牲口,咱们自己的牛羊还在。”同伴低声回答,“总比咱自己的被全部抢走强。”
瘦高牧民点点头,没再说话。
他们心里清楚,战败者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和财产已是万幸。
察哈尔部的贵族们——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台吉、诺颜们,如今早已被张克“物理送走”。
剩下的牧民们被重新编入张克的直属天赐部落,成了“天赐可汗”的臣民。
不远处,五千名察哈尔部青壮士兵正在接受李药师的重新训练。
他们会被单独编成燕山先锋营,身上穿着从察哈尔贵族府库里搜刮来的皮甲,手持弯刀或长矛,在燕山军将领的喝令下练习阵型变换。
“列阵!冲锋!”李药师骑在战马上,手中长刀一挥,草原战士立刻如潮水般向前冲去。
他们的骑术精湛,但缺乏纪律,冲锋时队伍很快散乱,前排和后排挤成一团。
“停下!”
李药师怒喝一声,“你们这是在冲锋,还是在放羊?重来!”
士兵们喘着粗气,重新列队。
他们知道,自己必须用鲜血来洗刷战败者的屈辱——
张克承诺过,只要他们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斩获敌首,就能和其他士兵一样领到真正的军饷:粮食、盐、茶砖、布匹等等。
“听说马上去南边就有仗打?”一个年轻的察哈尔战士低声问身旁的同伴。
“嗯,大汗说了,等回了燕山卫,咱们就是先锋。”
同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砍一颗人头,我们就能领到军饷,杀敌人百户就能换口铁锅。”
年轻战士握紧了手中的弯刀,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草原牧民从不在乎为谁打仗,只在乎能拿到什么。
草原上的生存法则向来如此——强者为尊,弱者臣服。
夜幕降临,营地里燃起篝火。
牧民们围坐在火堆旁,沉默地嚼着分到的麦饼,有的从怀里掏出肉干、奶酪。
先锋营的战士们则聚在一起,磨刀、擦拭武器,低声讨论着未来的战斗。
察哈尔部没有人反抗,没有人逃跑——因为燕山军管饭,发粮,甚至允许他们保留自己的财产。
这就够了。
翌日,晨光初露,漠南草原上蒸腾着霜气。
五万大军如一条黑龙般向南蜿蜒前行。
张克勒马立于高坡,俯瞰着这支混杂了汉人、草原人四十七个部落的庞大军团。
燕山军原本的一万精锐如今成了少数,四万草原人反倒成了主力——察哈尔降卒、归附小部落的壮丁、负责运输车队的牧民,乌泱泱铺满了整片草原。
\"一日只行四十里,多一步都不走。\"
哪怕全员有马一日可行百里,但张克还是准备在路上完成基本整军训练,慢慢走。
张克对身旁的传令兵道,\"传令各营,今日行军结束后,各将领2000草原青壮练练纪律、队列、服从和军法。\"
砍人、射箭、骑术这帮家伙不需要练,张克要改变的是草原人悍勇有余,纪律不足的短板。
\"是!\"传令兵纵马奔向各营。
行军两个时辰后,大军在一片背风坡地扎营。
草原战士们熟练地卸鞍饮马,却见燕山军已经用长矛划出训练场——二十丈见方的草地上插满旌旗,十名将领各率两千人开始操练。
李药师营:
啪嗒,一根长矛落地。
\"拾起来!\"
李药师踩着冻结的草甸走过方阵,军靴在草地上留下清晰的印痕。
\"燕山军规——兵器离手需得将令!\"
来自克什克腾部的百夫长巴图涨红了脸。
这个能徒手扳倒公牛的汉子此刻像做错事的孩童般,慌乱地去抓滑落的长矛。
他身后的五百名草原战士有样学样地弯腰,阵型顿时乱成散沙。
\"停!\"李药师突然暴喝。\"谁让你们动了?\"
士兵僵在原地。
巴图半蹲着的身子滑稽地定住,粗壮的手臂悬在离矛杆三寸处。
\"起立。\"
五百人如提线木偶般直起腰板。
寒风吹过他们发间的骨饰,却吹不散额角凝结的汗珠。
\"记住,从今往后你们的天灵盖里都长着燕山军的令旗。\"
李药师用刀鞘挨个敲打战士们的肩甲,\"令旗往东,眼珠子被箭射穿也不准往西瞥半寸!\"
另外一边韩仙营:
二十面牛皮战鼓突然同时沉寂。
正随鼓点行进的千人方阵顿时像被抽了骨头的牲口,前队撞后队,侧翼挤作一团。
\"继续走!\"
韩仙的鞭子抽在最后停步的百夫长背上,\"鼓息旗不止,旗落号不停——昨日白教了?\"
来自敖汉部的年轻战士们满脸困惑。
在他们的认知里,停鼓即收兵是天经地义的事。
几个机灵的偷瞄两侧燕山老卒,见他们仍保持着整齐的步幅,连忙有样学样的拽着同伴跟上。
\"敖汉部第三队,出列!\"
五十名少年被带到方阵前方,面对全军站成横排。
韩仙解下自己的水囊,将冷水挨个浇在他们头顶。
\"冷吗?\"
少年们牙齿打颤却不敢点头。
\"记住这个滋味。\"
韩仙的声音冷冽,\"战场上敢擅自停步的,落在你们头上的就是督战队的钢刀!\"
未时,运送粮草的牛车在泥泞中陷了轮。
按草原惯例,牧民们该一拥而上推车。
可当三十名劳役本能地冲向车架时,燕山军督战队的长矛立刻横在了他们胸前。
\"编号!\"
章远冷着脸抛出根木筹,\"丙字营第七运输队,报数推车!\"
牧民们茫然地互相推搡。
来自巴林部的汉子其日麦拉图突然福至心灵,用生硬的汉话喊:\"一!\"
\"二!\"身旁同伴急忙接上。
\"三!\"
......
待三十人报数完毕,章远才微微颔首:\"现在,单数位上前。\"
十五人出列推车,余者原地待命。
当车轮仍纹丝不动时,章远才允许双数位加入。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只有车轴嘎吱的声响和压抑的喘息。
\"知道为什么?\"
章远用刀尖挑起其日麦拉图腰间木牌,\"燕山军的规矩——令至方动,令禁即止。今日多赏你们车队半斤盐。\"
傍晚分发物资时,其日麦拉图盯着掌心里多出的那一撮青盐,突然对同伴说:\"明天我教你数到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