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秦淮河泛着幽暗的波光,吕小步等人的舢板像片落叶悄无声息地滑向东水门。
月光在青砖城墙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们早已掐灭船灯,只借着微光辨认方向。
李玄霸突然抽了抽鼻子,喉结滚动:\"不对劲。\"
吕小步的指节在刀柄上收紧,薛白衣和李骁同时矮下身形,三把从漕帮顺来的腰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舢板随着水流轻轻摇晃,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是血腥味,\"李玄霸低声道,\"很浓,还很新。\"
众人望向近在咫尺的城墙。本该有火把晃动的水门处,此刻黑得像个无底洞。
薛白衣皱眉:\"会不会是孙狐狸他们来接应?\"
李骁点头:\"有可能。我们知道的撤离路线就这一条,他们如果出了城应该能猜到。\"
\"对个咱燕山的暗号呗。\"吕小步提议。
薛白衣仰头,冲着城墙方向高声喊道:\"宫廷玉液酒!\"
城垛后猛地探出两个脑袋:\"一百八一杯!\"
紧绷的肩线终于松了下来——是自己人。
船灯重新亮起的瞬间,赵小白和常烈的脸在火把下忽明忽暗。
而更扎眼的是水面——七八具兵马司巡丁的尸首正随着波浪轻轻撞击船帮,鲜血在水面晕开成诡异的图案。
\"我们这就打开水门,城外见!\"
赵小白在城墙上喊道。
四人抄起船桨的动作整齐划一。
随着生锈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那道沉重的闸门缓缓升起。
舢板穿过门洞时,薛白衣回头望了眼身后陷入混乱的金陵城——这场他们亲手点燃的反抗之火,此刻正在夜色中愈烧愈旺。
寅时,悦来客栈,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孙长清和宗云的侧影投在斑驳的墙面上。
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的红线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不对劲。\"
孙长清的手指突然停在东城位置,\"这火光太大了。\"
他走到院子里望向金陵,远处的天空已被染成橘红色,浓烟像巨蟒般盘旋上升。
宗云眉头紧锁:\"相隔十里都能看见火光,这根本不是宵禁封城抓刺客的样子,应该是大规模的叛乱造反。\"
孙长清盯着远处的火光,腮帮子绷出凌厉的线条——那几个小子到底在城里干了啥呀?
长街上空荡荡的,连打更的梆子声都消失了。
对面客栈的掌柜正手忙脚乱地插门板,木板相撞的\"咔嗒\"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孙长清一把卷起地图,油灯的光在他眼底明灭不定:\"计划有变,我们得——\"
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一股夜风的凉意。
孙长清眯着眼,借着油灯昏黄的光线数着鱼贯而入的人影:\"一、二、三......\"
数到七突然顿住,眉头拧成了疙瘩,\"怎么还多出两个?\"
待看清吕小步肩上扛着的昏迷姐妹花,孙长清气得一脚踢翻马扎:\"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女人!\"
李骁讪笑着挠头,薛白衣扶额叹气,李玄霸抱着胳膊一脸无所谓。
吕小步却理直气壮:\"孙狐狸你懂个屁!跑趟金陵不给大哥带特产,我良心过不去!\"
他掰着手指数,\"玉玺不好偷,司马府找不着,可不就得从秦淮河进货?\"
见孙长清脸色铁青
\"那就不带呗。\"
吕小步干脆以退为进,\"回去我就说是你拦着不让带。反正兄长宽宏大量,也不是什么好色小气之人......\"
(张克默默竖起大拇指)
孙长清脸色涨红——这货将他的军,好吧兄长张克确实有那么一捏捏的贪财好色,上次还坑了韩仙珍藏的春宫图册。
\"......带着吧。\"
孙长清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带就带吧,反正回去的路上免不了要杀出一条血路。\"
他瞥了眼墙角堆着的木箱——箭矢、铠甲、长枪,活像个移动的军械库。
眼下这情形,想带着这些家伙什安然过关纯属痴人说梦。
但要他们扔掉保命的家伙?更不可能。
谁知道返程路上会撞见什么幺蛾子。
孙长清这才追问:\"你们到底在城里干了什么?\"
他指着窗外冲天的火光,\"这架势可不像杀几个人能闹出来的!\"
薛白衣回答:\"原本只是李骁宰了个锦衣卫。\"
朝李骁努努嘴,\"去码头后来找船时发现漕帮都是白莲教的人,就...顺手推了一把。\"
李骁挠着头嘟囔:\"白莲教那帮人,该不会真能成事吧...\"
\"不可能的?\"
孙长清冷笑,\"城外十几万禁军是摆设?城内锦衣卫、羽林卫、金吾卫加起来好几万。\"
他揉了揉太阳穴,\"在京城造反?这帮神棍怕是脑子被驴踢了。\"
吕小步伸了个懒腰,哈欠打得眼泪都出来了:\"困死老子了...\"
角落里,宗云盯着地上昏迷的姐妹花,突然脸色一变——坏了!光顾着逃命,他自己竟忘了给燕山伯准备见面礼了。
转眼间,屋里鼾声此起彼伏。
吕小步四仰八叉地霸占了整张炕,沾着泥血的靴子直接踩在被褥上。
不到三个呼吸,震天的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李骁抱着刀蜷在条凳上,嘴角挂着亮晶晶的口水。
李玄霸直接躺在地上,把箭囊当枕头,鼾声如雷。
薛白衣好歹讲究些,脱了外袍才躺下,但脑袋刚沾枕头就睡死了过去。
四人睡得昏天黑地,全然不知此刻的金陵城正陷入怎样的混乱。
多少人对着冲天火光彻夜难眠,又有多少人...永远闭上了眼睛。
而屋里这四个始作俑者,睡得一个比一个香。
李玄霸甚至在梦里吧唧着嘴,嘟囔着:\"再来只烧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