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东城门的血案像火星溅进油锅,瞬间炸开了锅。
当城门铁闸轰然落下的瞬间,整座城市仿佛被掐住了咽喉。
粮铺前饿红眼的流民一拥而上,直到五城兵马司的皮鞭抽裂空气,刀背砸断骨头,这场骚动才被强行按进血泊里。
锦衣卫千户高恕踩着未干的血迹走到尸堆前。
十一具尸体整齐排列,像被收割的稻茬。
他的目光在王福那张凝固着惊恐的胖脸上停留片刻,后槽牙不自觉地咬紧了——原本只是想给大舅子出口恶气,顺带捞点油水,怎么连英国公府的管家都躺在这儿了?
\"谋逆...\"这个烫嘴的词在他舌尖打转。
光天化日杀锦衣卫和国公府的人,这案子已经超出锦衣卫千户的权限了。
\"大人!\"总旗捧着块带血的腰牌踉跄跑来,\"眼线说那俩杀才往码头去了。\"
高恕的太阳穴猛地一跳。
码头?那个挤满漕工的鬼地方?
作为锦衣卫金陵东司房千户,主要负责侦查谋反、官员隐私、民间异动,他太清楚那里是什么地界
——几万走投无路的苦力就像晒透的火药,半点火星就能炸翻天。
随着失地自耕农在增加,这些年官府睁只眼闭只眼,不就是怕断了这些苦力活路,当场就能反了天?
\"叫齐弟兄们。\"
他握刀的手指节发白。
今天这趟浑水,怕是躲不过了。
漕帮向来在官府的阴影里讨生活,大家心照不宣地保持着距离。
可眼下桌子都被掀了,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得硬着头皮闯一闯——这案子要是办砸了,丢的可不止是头顶的乌纱帽。
漕帮码头的空地上,三丈高的法坛拔地而起,白幡猎猎,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森然。
刘天绪身披黄袍,袍上白莲绽放,手中七星剑寒光凛冽。
他脚踏禹步,口中念念有词,法坛下三百余名信徒额头点着朱砂,匍匐跪拜,鸦雀无声。
\"今夜子时!\"刘天绪剑锋一转,直指天际,\"白莲净火,焚尽魔障!\"
几个赤膊壮汉抬来浸透香油的木桩,另有教徒伏地勾画朱砂符咒,血色纹路蜿蜒如蛇,诡谲森冷。
高平挤到前排,压低声音道:\"龙华帝王,不如我们试试下毒吧,他真的很危险。\"
\"放肆!\"
白莲判官周世清厉喝一声,目光如刀扫过众人,\"龙华帝王乃弥勒转世,区区一个北疆武夫,何须用毒?\"
他环视四周,上百名持械教徒肃然而立,\"若传出去,我白莲圣教颜面何存?\"
高一刀把玩着九环刀冷笑:\"高平,江湖人报仇,讲究的是刀剑见血。你害怕就滚一边待着去。\"
李踏天按住高平肩膀微微摇头。
他心知肚明——刘天绪要的不只是李玄霸的命,更是要借这场\"神罚\",让所有人亲眼见证他“神力”的无上威能。
白莲教以神佛之名聚众,靠的就是这般震慑人心的手段。
异世界的太极大师不也得闪电五连鞭表演下吗?
若用毒暗算,与市井宵小何异?
东西方江湖规矩,庙堂权谋,历来如此——用毒者,没一个得了台面的。
码头方向的巷道里,两拨人马正在无声逼近。
李骁和薛白衣刚闪进一条暗巷,就撞见李玄霸正嚼着糖葫芦,被个青衣小厮引着往码头方向走。
糖渣沾在他脸上,活像个贪嘴的熊瞎子。
\"燕山可比金陵冷多了,不过你们这儿吃食是真讲究。\"
李玄霸腮帮子鼓动,含混不清地说着,\"我们燕山羊肉倒是管够。小兄弟要不要跟我去燕山?我大哥...\"
\"英雄这边请!\"小厮点头哈腰,眼睛却不住往巷口瞟,\"北疆将士最是威风,前头还有更多新鲜玩意儿...\"
话音未落,他猛地撞上一堵\"肉墙\"。
抬头看见两个八尺高的汉子,衣襟上沾着可疑的暗红,眼神冷得像冰。
\"李骁?白衣?\"李玄霸眼睛一亮,\"你俩咋...\"
薛白衣按住太阳穴:\"看看天色。说好天黑前回客栈,现在都快过戌时了。\"
李玄霸这才发现糖葫芦竹签都攥了一手。
李骁突然扣住小厮手腕。
漕帮的莲花刺青在挣扎间从袖口露出半截。
指节发力,腕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说!你带路去哪?\"
\"好汉饶命!我就是个热心肠的金陵人...啊!\"
惨叫声中,小厮涕泪横流,\"龙华帝王说...说他是魔童转世...要用九九伏魔大阵...\"
远处突然传来锦衣卫的呼喝:\"有两个八尺高的!看见没有?!\"
薛白衣拽着李玄霸就往暗处钻。
李骁临走前手腕一拧,小厮的脖子发出\"咔\"的轻响。
横竖都杀了锦衣卫,不差这一条命。
只是没问明白,白莲教那群神棍到底抽的什么风。
锦衣卫的追兵如狼群般掠过街道,皮靴踏翻货摊,刀鞘撞倒行人。
一辆漕帮运粮车被掀翻的瞬间,藏在粮袋间的木箱轰然碎裂,几十把雪亮腰刀\"哗啦啦\"散落一地。
漕帮香主面如死灰——这些兵器本是龙华帝王要用来设伏魔大阵的,谁能想到会被锦衣卫撞破?
他们能买通城门兵马司,却买不通这些天子亲军。
领队的锦衣卫百户盯着满地兵刃,眼中寒芒一闪:\"好大的狗胆!\"
绣春刀\"铮\"地出鞘,\"果然是要造反!\"
他就说嘛,金陵城里敢杀锦衣卫的,必是谋逆之徒。
双方剑拔弩张却都不敢妄动。百户只带了十余人,漕帮却有近百苦力渐渐围拢。
僵持间,一柄飞刀突然破空而来,精准钉入百户左臂。
\"造反啦!摇人!\"百户咬牙吹响铜哨。
尖锐的哨声撕破夜空。
漕帮众人一拥而上。虽然武艺粗浅,但仗着人多势众,转眼就砍翻四个锦衣卫。
剩余官兵背靠背勉强招架,个个挂彩。
房顶上,李骁撇嘴:\"你这飞刀准头喂狗了?\"
薛白衣冷眼旁观:\"就是要他喊人。水不浑,鱼怎么溜?\"
说着又一刀飞出,正中百户咽喉。
失去指挥的锦衣卫顿时大乱,很快被漕帮人潮淹没。
当增援的数十名锦衣卫赶到时,只听见一名垂死的同僚用最后气力嘶吼:
\"漕帮...造反...\"
便再无声息。
漕帮香主早已带着残部,往码头方向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