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去福惠宫,而是径直来到了光庆帝所在的养心殿。
光庆帝刚刚处理完最后一批奏折,正准备安歇,听闻大皇子深夜求见,也是颇为意外,立刻宣他觐见。
大皇子一进殿,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沉痛而决绝:“儿臣不孝,深夜惊扰父皇圣安,罪该万死!”
“只是……儿臣府中出了乱子,家宅不宁,被逼无奈,恳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光庆帝一看他这架势,便知事情不小。
他让福全赐了座,沉声问道:“起来说话吧。到底出了何事,让你如此失态?”
大皇子没有起身,而是将安荣妃如何趁他离府,召唤赵乐乐进宫,施加压力让赵乐乐接受苏语儿,强行将苏语儿塞入王府,以及苏语儿今夜如何衣着暴露、使用药物企图媚惑他,最后被他一脚踹出去关进柴房的整个过程,原原本本地禀报了一遍。
他说话时,语气中充满了为人子的无奈,为人夫的愤怒,和一个皇子被冒犯的屈辱。
光庆帝静静地听着,脸色由最初的平静,慢慢变得阴沉,最后化为一片铁青。
养心殿内的气温,仿佛都骤降了好几度。
“好!好一个安荣妃!好一个苏家!”
光庆帝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龙颜大怒,“朕刚刚下令取消选秀,整顿后宫风气。”
“她倒好,竟还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搞这些乌烟瘴气的名堂!”
“她身为皇子生母,不思如何教导儿子体恤正妃、和睦持家,反而亲手把祸水往自己儿子府里引!”
“这哪里是为你好?这分明是想掌控你的后院,拿捏你的王妃,最终达到她控制你的目的!”
光明帝何等精明,一眼就看穿了安荣妃背后那点小算盘。
他看着跪在地上,身形挺拔却难掩憔悴的长子,心中既有怒其不争,更有怜其不幸。
“老大,”光庆帝的声音缓和了些许,但威严不减,“你大婚之时,曾亲口在朕与皇后面前许诺,此生只会有乐乐一位王妃,不会再纳侧妃妾室。朕当时允了你,便是金口玉言。如今,你母妃此举,不只是在打你和乐乐的脸,更是在打朕的脸!”
大皇子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感激:“父皇……”
他原以为,自己深夜前来告母妃的状,已是大不孝,父皇或许会为了皇家颜面,让他忍气吞声,或是将此事大事化小。
却万万没想到,父皇竟如此旗帜鲜明地站在了他这一边。
甚至还记得他当初那个在旁人看来或许有些年少轻狂的承诺。
“儿臣……儿臣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大皇子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乐乐她如今怀着身孕,身子本就重,情绪也容易波动。母妃这次将她召进宫,当着她的面,就要强硬把人塞进王府,她一个儿媳,如何敢当面违逆?”
“她若拒绝,便是善妒不孝,她若接受,便是日日以泪洗面,心如刀割。”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痛苦与无奈尽数倾吐:“儿臣离府前,她还高高兴兴地为儿臣整理行装,满心期待着腹中的孩儿。”
“可儿臣今日一回府,看到的却是她强颜欢笑、眉宇间满是愁绪的模样。父皇,儿臣心痛啊!”
“母妃将那苏语儿送来,名为伺候,实为监视,名为分忧,实为夺权。长此以往,我乐王府将永无宁日,儿臣与乐乐的夫妻情分,也迟早会被消磨殆尽。”
“儿臣不愿如此!恳请父皇,为儿臣做主,为乐乐做主!”
他一字一句,说得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一个在朝堂上沉稳干练的皇子,此刻却为了家宅之事,在光庆帝面前流露出如此脆弱无助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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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星宫内。
春桃听到今夜皇宫的动静,几乎是急匆匆推门冲进来的,小脸因跑得太急而涨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皇太女!不好了!出事了!”
宝妞正睡得迷迷糊糊,被她这一下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春桃姐姐,怎么了?慢慢说,天塌下来了?”
“不是天塌了,是乐王府!”春桃急得直跺脚,“奴婢刚才去御膳房给您取明早要用的牛乳,听守夜的小太监们在议论,说……说大皇子深夜策马入宫,一脸焦急地直奔养心殿去了!大家都说,肯定是乐王府出大事了!”
“什么?”宝妞的睡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大皇兄深夜进宫?
难不成乐王府出事了?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身怀六甲的大皇嫂赵乐乐。
“大皇嫂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宝妞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小脸上满是焦急。
她和赵乐乐的关系极好,乐乐性子温柔大气,从不把她当小姑子,而是像亲妹妹一样疼爱。
如今听闻乐王府出事,她哪里还坐得住。
“快!给我穿衣服!”宝妞一掀被子,光着小脚丫就跳下了床,“我要去养心殿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念仁和春桃等人不敢怠慢,手忙脚乱地为她穿戴整齐。
宝妞也顾不上梳什么复杂的发髻,只让春桃简单地用一根发带束起,便提着裙摆,风风火火地冲出了福星宫。
她人小腿短,几乎是小跑着一路赶到了养心殿。
刚到殿外,就听到里面传来父皇含着怒气的声音,其中夹杂着一个让她格外敏感的名字。
“……好一个安荣妃!”
宝妞的脚步一顿,心中瞬间了然。
原来不是大皇嫂身体出了问题,而是安荣妃又在作妖了!
她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这才迈步走入灯火通明的养心殿。
光庆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大皇子,心中长叹一声,正要开口安抚他,殿外却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皇上,皇太女来了。”福全总管躬身进来禀报,脸上也带着几分诧异。
这么晚了,小祖宗怎么跑来了?
光庆帝一愣,眉头微蹙:“让她进来。”
话音刚落,宝妞走进大殿,殿内的气氛果然如她所想,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父皇铁青着脸坐在龙椅上,而一向意气风发的大皇兄,此刻竟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背影看起来萧瑟又无助。
“宝妞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迈着小步子走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然后才歪着小脑袋,看向光庆帝,明知故问地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纯真地问道:“父皇,这么晚了,您怎么还让大皇兄跪在这儿呀?是皇兄犯了什么错吗?”
光庆帝一见到她,满腔的怒火顿时就像被一捧清泉浇熄了大半。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她招了招手。
“你这小丫头,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仔细着了凉。”他嘴上说着责备的话,眼神里却满是心疼和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