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气味仿佛变成了一种粘稠的、裹挟着腥咸铁锈味的实体,扼住了所有人的呼吸,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冰冷、锈蚀的金属碎屑,混合着淤泥深处泛起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水腥气。
这无形的重压让肺部灼痛,让心跳声在耳膜上擂鼓般放大,每一步踩在厚厚灰烬和湿滑淤泥上的“噗嗤”声,都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小个子队员的惊叫,短促而尖锐,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它没有激起任何回声,激起的涟漪却是无声的恐惧。
他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中,踉跄后退,脚下淤泥翻涌,更多闪烁着幽暗光泽的鳞片暴露出来。
它们散落在灰黑色的泥泞中,边缘并非光滑,而是锯齿狰狞,仿佛曾被某种难以想象的巨力生生撕裂,从某个庞然大物的躯体上剥离下来。
鳞片的表面覆盖着粘稠的藻类和不明胶质,在几道摇晃的手电光下反射出冰冷、不祥的光泽。
手电光柱快速地扫过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淤泥表面微微起伏,那个半埋着的、长条形的轮廓,似乎……动了一下?
那是一种极其细微、但确凿无疑的蠕动,像是有东西在泥层下缓慢地翻身。
“什……什么东西?!” 有人颤声问道,声音卡在喉咙里,磕磕绊绊。
“别动!” 青年研究员低喝,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醒。
手电光束如同凝固的探针,死死钉在那片蠕动的淤泥上。
光柱下,淤泥的起伏更加明显了。
那绝不是错觉。
有什么东西,巨大而沉重,正缓缓地在厚厚的沉积物下移动,搅动着下方混合着金属残渣和未知有机物的腐泥。
淤泥表面被顶起一道缓慢前移的隆起,如同地底有巨蟒在潜行。
一股更浓烈、更令人作呕的腐败腥气,如同被挤压的脓包,实质般地从淤泥的缝隙中喷涌而出,那气味浓得化不开,带着强烈的氨味和深海沉积物的腥臭,瞬间盖过了之前的金属锈味,熏得人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
青年研究员握着那片冰冷鳞片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脸上的惊讶在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思考所取代。
他死死盯着那片蠕动的区域,瞳孔因紧张而放大,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辨认着什么。
“退……退后……” 班长嘶哑的声音响起,他身体微微下压,进入了防御姿态。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警惕。
队伍下意识地向后收缩,背脊几乎要贴上身后冰冷粗糙的熔炉残骸。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衣物传来,非但不能带来安全感,反而更添一层寒意。
那巨大的、扭曲变形的熔炉,如同远古巨兽的骸骨,散发着阴森的死气。
柏清风不动声色地侧移半步,将喻灵儿护在身后更安全的位置,他的眼神扫视着宫殿大门深处那片更浓稠的黑暗。
淤泥的蠕动加剧了。
那地下的东西似乎被惊扰,或者感受到了活物的气息。
淤泥的起伏幅度越来越大,速度也在加快,像煮沸的泥浆锅。几块附着在淤泥表面的锈蚀金属片被拱翻,沉入泥中。
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淤泥表面猛地向上拱起,裂开一道缝隙。
如同一个巨大的脓包破裂。
浑浊的泥浆裹挟着暗绿色的藻类、碎裂的玻璃渣和某种暗红色的、类似凝固血块的东西涌了出来。
一股更加恶臭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在那翻涌的、令人作呕的污秽之中,一个东西……缓缓地、挣扎般地探了出来。
不是完整的肢体。
那是一截……手臂?
但绝不是人类的手臂!
它粗壮得不可思议,即使只是探出一部分,其直径也远超成年男性。
那上面覆盖着与地上鳞片同源的、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厚重鳞甲。
这些鳞片并非紧密排列,而是如同被强行镶嵌在某种肿胀变形的肉体上,边缘翘起,缝隙里塞满了黑绿色的淤泥和腐烂的海藻,甚至能看到一些细小的、仍在蠕动的环节生物。
手臂的末端,本该是手掌的地方,却扭曲地生长着几根粗长、嶙峋的骨刺。
这些骨刺并非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污浊的暗黄色,如同浸泡在尸油中多年,尖端闪烁着寒光,形状尖锐而弯曲。
更骇人的是,在骨刺的根部粘连着暗红色的、半腐烂的蹼状组织,那蹼上还粘连着破碎的、类似渔网或工业滤布的纤维。
这截断臂残肢,在淤泥上无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猛地向下一沉,似乎被淤泥下的什么东西拖拽着,迅速地被重新吞没,留下几道粘稠的、带着恶臭的液痕。
淤泥翻涌合拢,只留下一个不断冒着气泡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泥坑,以及淤泥表面几道深深的、令人心悸的拖拽痕迹,一直延伸向那扇洞开的、如同巨兽咽喉的金属大门深处。
“呃……” 队伍中有人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酸水混合着恐惧的泪水涌出。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另一个声音带着充满了崩溃的边缘感。
青年研究员盯着那迅速平复的泥坑,仿佛想从中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不对……这感觉……更像是……”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似乎正在记忆中疯狂搜索着某个可怕的词汇,但最终没能说出口。
喻灵儿的手电光束锁定那个逐渐恢复平静的泥坑,那片鳞片,那截残肢……它们指向的绝非童话中的美丽生物,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扭曲、被强行结合的……畸形产物。
班长说得对,这里不是宫殿,是坟墓。
是充满怨恨和腐烂的坟场。
手电光束顺着淤泥中那几道深深的拖痕移动。
那痕迹新鲜、深刻,残留着粘稠的泥浆和可疑的暗色液体。
拖痕的方向,赫然指向那扇歪斜敞开的、布满锈迹和伪触须的金属大门深处。
“它被拖进去了……”
大门内那浓稠的、带着湿冷腥气的黑暗,此刻仿佛拥有了生命,正无声地向外流淌着恶意。
那些焊接在门扉上的粗大金属管,在摇曳的光线下,似乎真的在微微蠕动,如同深海巨兽垂下的、沾满粘液的触须末梢,正贪婪地嗅探着门外新鲜的血肉气息。
门内的黑暗深邃得令人绝望,手电光射进去如同被吞噬,照不出任何轮廓,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虚无。
厚重的乌云遮蔽了残阳,黑暗如同墨汁般瞬间灌满了整个巨大的空间。
厂房高窗外透进的最后一丝天光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手电筒的光柱,在巨大的、充满腐朽金属和未知恐怖的黑暗空间里,显得如此渺小、脆弱,如同暴风雨中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那无数破败的窗口,失去了玻璃的框架只剩下黑洞洞的方形缺口,在绝对的黑暗中,仿佛真的睁开了无数双冰冷的、非人的眼睛。
一种被注视的毛骨悚然感爬满了每个人的脊背。
每一步后退,都踩在厚厚的、可能埋藏着更多恐怖残骸的灰烬和淤泥上,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粘腻的“噗嗤”声。
这声音在绝对的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神经上。
一种低沉、粘稠、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开始若有若无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与众人狂乱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