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丽的指尖刚触到棋盘上的白玉棋子，周遭的文气突然如潮水般退去。黑与白的纹路自她脚下蔓延，转眼间天地倒悬，化作一方纵横万丈的虚空棋局。远处星辰明灭，近处却浮动着无数半透明的竹简虚影，每一卷上都刻着“仁”“义”“礼”三字，字迹如刀锋般凌厉。
“这棋盘是活的。”扣肉蹲坐在棋局边缘，漆黑的尾巴扫过一枚悬浮的墨玉棋子，那棋子竟发出“叮”的一声清鸣。他化作的少年形态歪了歪头，银发间竖起的兽耳微微抖动，“丽姐，圣贤的试炼最会挖人心肝——你当年在娲皇宫补天时，可没少被这帮老古董折腾吧？”
陈丽正要瞪他，眉心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刺痛。孔子虚影点在她额间的金光骤然暴涨，化作千万缕丝线扎入神魂。她踉跄半步，再睁眼时，看到的不是棋局，而是一片支离破碎的天穹。
血红的天幕下，十二道玄铁锁链贯穿云层，尽头拴着一团扭曲的黑雾。那雾气中隐约浮现人脸，双目猩红如血月，嘴角却噙着慈悲笑意。陈丽浑身发冷——这分明是她在娲皇宫壁画上见过的，玉帝恶念被封印前的模样。
“为何不杀我？”黑雾忽然开口，声音竟与陈丽自己的嗓音重叠，“你明知放任恶念轮回，苍生将永堕因果劫数。”
陈丽猛然转身。
九重天阶之上，与自己容貌七分相似的白衣女子垂眸而立。她发间簪着半截断裂的玉尺，衣袂被罡风撕开数道裂口，露出臂膀上狰狞的伤口。金红色的神血顺着指尖滴落，每一滴都在虚空中燃起焚天业火。
那是娲皇。
“众生皆苦。”娲皇抬手结印，十二道锁链骤然收紧，黑雾发出凄厉尖啸，“若以杀止杀，我与恶念何异？”
场景忽然扭曲。陈丽看到被封印的黑雾分裂出一缕，悄然没入轮回池；看到三千年后某个村落降生的婴孩额带黑纹；看到那孩子修成仙君那日，背后浮现的玉帝恶念虚影......无数画面如利刃刺入神魂，她跪倒在棋局中央，十指深深抠进掌心。
“丽姐！”扣肉的声音仿佛隔着水幕传来，“这是问心局，你越疼说明试炼越狠——快找棋眼！”
陈丽艰难抬头。棋盘不知何时爬满血色纹路，三枚刻着金文的棋子悬浮在她面前。左侧“仁”子温润如月，右侧“义”子炽烈如火，中央“礼”子却布满裂痕。她突然想起进入试炼前孔子虚影的叹息。
礼崩乐坏，吾道孤矣。
黑雾的嗤笑在耳畔炸响：“你师父当年妇人之仁，如今轮到你了——选仁？选义？还是选这早就破碎的礼？”
“我选......”陈丽染血的指尖颤抖着伸向中央棋子，却在触碰瞬间僵住。棋子上映出刘芒被蚀魂钉折磨的模样，映出吴妍捧着破碎的法器残片落泪，映出张玄以混沌青莲强压反噬时嘴角溢出的血线。
扣肉突然跃入棋局。少年形态的圣兽一脚踩碎“礼”子旁的血纹，龇牙咧嘴地甩着被灼伤的爪子：“破石头装什么清高！当年诸子百家吵了八百年都没吵明白的事，凭什么让丽姐三息内想通？”
陈丽噗嗤笑出声，神魂的剧痛竟消散三分。她抹去眼角血泪，忽然抓住关键——问心局要破的从来不是对错，而是敢不敢直面因果。
“我选仁。”她握住左侧棋子的刹那，整个棋局发出崩裂的轰鸣。
不是娲皇的仁，不是圣贤的仁。
是她亲眼见过凡人跪在龟裂的田地祈雨，是她亲手接过流浪孩童递来的半块馍馍，是张玄在雷劫下死死护住昏迷的刘芒时，脊梁折断都不曾松开的臂膀——
血色纹路如遇天敌般退散，棋盘中央升起一道通天光柱。陈丽的身影在光芒中逐渐透明，最后瞥见的画面，是扣肉竖起大拇指的笑脸，以及光柱尽头......
一缕缠绕着黑气的金线，正悄然没入她的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