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件事,婆母已经应允,我娘家的继母还有妹妹——两人说上京谋取亲事,到时候借住在府推算时间,今日便到了。”
“哦?你准备将她们安排到什么地方?”
沈屿回对这母女有点印象,在大婚之日的行为举止肤浅粗鲁,她大女儿不过十五,边急着推到他面前,这是要做什么?
“我阁中还有一处客房。”
“府邸里没有其他客房了?”
“有是有,简陋了些,担心住在那里担心失了颜面。”
“那就住那里吧,你整日忙碌深夜容易浅眠,若是还要招待外人,身体难免吃不消。”段朝莹迷糊了下,她从未浅眠,哪里来的说法?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点头,“是。”
“没什么事,我就回书房了。”
沈屿回掀袍起身,段朝莹跟随,“大人,后厨炖了暖身的金玉羹,滋润身体的,您可要用一碗?”
“不用,你自己用就好。”
“是。”
段朝莹见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心中的期待又降了下去。
沈屿回此人真是不会情趣,一点公务能占得了他吃羹汤的时间?
等到人彻底不见,段朝莹回房中让人全都退下,取出妆匣隐蔽区域中折叠藏匿好的契约书,展开细细查看内容,目光定在尾部的文字上——
和离之后,无论何种缘由,男方会一次性无偿赠与女方两千两白银维持生活,立字为据。
伸手抚摸在这行字上,段朝莹神情莫测。
还没到这个程度,不急。
走回前院书房的路上,沈屿回被一阵骚乱声吸引,迎面就碰上伺候表妹的丫鬟,“大人不好了,表小姐受伤了。”
沈屿回立即调转方向,路上询问丫鬟发生了什么。
“是,是,奴婢方才给表小姐准备汤药,表小姐也喝了,然后奴婢转身的功夫突然碗就碎了,表小姐握着碎瓷片不放,满手都是血。”
“现在还握着呢,怎么都不松手。”
沈屿回:“叫大夫了没有?”
“叫了叫了。”
等到了房间,里面的情况比他想象还要糟糕。
两个丫鬟围着她软言细语劝着,表妹坐在软榻上身躯绷紧,左手握拳,滴答的鲜血将白色裙摆滴得触目惊心。
“表妹,放手。”
他的出现没有改变局面,表妹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全身莫名颤栗,唇煞白煞白,肩颈线紧绷像是要失去呼吸,在沈屿回凑过来时,她低头幽幽问,
“表哥,那人是贵妃。”
沈屿回眸光凝滞,她怎么知道?
视线不由落到她掐紧的手,娇嫩的皮肤一攥就泛红,如今疼到手抽动都不放,血若再不止住的话怕是要元气大伤。
“听表哥的话,先放手,我已经在查,很快就能找到证据——”
覆手上去想慢慢掰开她的指尖,头顶再次传来她空洞平淡的声音,“不会的,表哥,你查不到证据的。”
表妹脸上的绝望渐渐转变成诡异的平和,
“就算有证据,他们也不会死的。”
“那是谁啊,那可是贵妃,表哥,你知道贵妃是谁的妾室吗,那可是圣上最宠爱的女人,圣上这人真会算计——”
“都下去!”表妹病情加重,已经到了口不择言的地步,丫鬟们连忙出去。
许是沈屿回的话太大声,吓了符诱安一跳,她抖动唇瓣委屈巴巴,蒙着眼怎么看都可怜兮兮。
一个病弱丧亲的姑娘家,能有多可怕呢?
沈屿回声音放轻,如同父亲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表妹勿要乱说,若是传出去要掉脑袋的。”
表妹懂事点头,知道他不是在往自己发脾气,像是卸掉了负担勾起唇角,一副天真无邪胡乱歪歪头,
“不会的,表哥,她们绝对说不出去。”
“你不知道,我身体好了。”
“我的能力回来了,什么都可以做了。”
方才还要哭,现在反而笑嘻嘻的,情绪变化如此之快,而且还说一连串让人听不懂的话,沈屿回抬手在她眼前挥挥,根本没有反应。
沈屿回眸光沉重,表妹,似乎——精神有些不受控制。
“表哥,我已经想好啦,他们全都逃不掉的,贵妃要吊死,皇后要烧死,就是圣上比较难办,我想他全家都死——”
沈屿回噔时捂住她,警惕得往纸窗外扫去,
“小祖宗,你要喝药了!”
胆敢在圣上御下的御查官面前说这话,的亏他是她表哥,不然别人都要将她的项上人头取去给圣上邀功。
手中的表妹呜呜挣扎,肩膀抽搐发出委屈的哭腔,好不可怜,沈屿回心软放开,没成想她又梅开一度,甜甜的嗓音中交杂兴奋感:
“表哥,你还是把我送到郊外的小院子里吧,到时候皇宫死了人,也不可能会查到你的。”
“……”
你现在就在我眼皮子下,又看不见路认不出人,怎么杀?靠意念?
沈屿回扶额,这可如何是好?
这种情况,他怎么放心让大夫进来给她疗伤?
无奈,只能先叫大夫进来,自己在旁盯着她不说瞎话,就是这手怎么这么硬气,瓷块都快把肉碾碎了她都不放,沈屿回只能再施旧计,
“松开手,听话!”
这声音略大,她抿了抿唇缩起肩膀,不甘得松开手,露出掌心几道伤痕,还有被握成碎渣渣的瓷片,方才顺着掌心流下来的血也不见踪影。
沈屿回心中奇异,拿起她的手反复检查。
奇事,方才明明流了那么多血!
难道是幻觉?
老大夫看了眼,“小姐的伤不到深处,包扎不碰到水即可。”从医箱中拿出干净绷带的同时,同时讲着注意的事,沈屿回抬掌示意大夫将绷带送来,
“我来给她包扎即可。”
老大夫聪明得眼睛不乱瞟,也不乱问,将医药箱整理后行了礼便走。
房内只剩两人,符诱安乖乖坐在榻上,又恢复成昨日的死气沉沉,完全不见方才肆无忌惮胡言的活泼,沈屿回以为她在害怕自己,哄道,
“我在下放到幽州时,在军营待过一阵。”
“表哥给你扎得好看一点,怎么样?”
哄小孩,真幼稚。
“……”
符诱安点点头,伸出手。
在他垂头包扎之际,符诱安默默低头,透过白纱盯着表哥朦胧的身影。
其实她一直看得见表哥,他脸上的担忧愁绪不加掩饰,方才故意乱说话,就是想惹他生厌,不料这木头将亲情看得如此重,舍不得训斥她半分。
“表哥,你真好。”
“我们是一家人。”
符诱安眼睛热热的,她好久没听过这样的话了,泪水不断氤氲沾湿白纱,从缝隙中流下滴落到他的手背上。
沈屿回愣住,不知道该不该抬头。
“表妹,别哭。”
他不知道怎么说,从小就在娘亲口中听说,养在江南的表妹容貌惊人,在九岁时他下江南见过她一回,珠圆玉润的,珍珠眼桃花腮。
比瓷娃娃还美的小姑娘,谁舍得糟践她呢?
迟疑片刻,他抬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珠,虔诚道,
“勿要怕,表哥和姑姑,姑父会护好你。”
“没人敢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