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炀听完韩猛关于百艺盟仙城的叙述,眉头轻蹙,眼中闪过一抹沉思之色。
“既然弊端如此明显,百艺盟为何不设法更改?强扭的瓜,终究不甜。”他转头看向韩猛,语气中透着几分不解与疑惑。
韩猛闻言却是朗声一笑,摇头摆手道:“杜道友此言虽有道理,但你小瞧了百艺盟那群老狐狸。他们不是没想过法子,只是根本没打算退让,反倒另辟蹊径——直接选择‘开放传承’。”
“开放传承?”张炀眉梢微挑,显然对这个说法有些意外。
韩猛点了点头,声音低了几分,语气中却多了几分深意:“不错,只要愿意加入百艺盟,立下天道誓言,承认其统属之名,便可获得正式身份。自此,便能接触他们各殿所藏的丹方、符箓、炼器之法,甚至那些流传至今的上古秘术。”
“这可不同于以往那些‘挂名修士’——那种人更像宗门供奉,每年交点丹药法器,混个身份就了事了。而如今的模式,却是实打实地纳入门墙,视作真正弟子。”
说到此处,韩猛神色也不由凝重了几分:“你可知此举在修真界激起了多大波澜?尤其对那些无背景、无宗门,却在丹道、符道、器道上有不凡天赋的散修而言,如今他们终于有了名正言顺踏入属于自己的修道大门。”
张炀闻言,眼中露出一丝恍然,轻轻点头。“原来如此……百艺盟这是意图走‘宗门化’之路,以此壮大自身根基,同时逐步掌控灵州与玉州的修道命脉。”
韩猛咧嘴一笑,朝他竖起大拇指:“道友果然聪慧,一语中的。”
张炀略一思索,又问道:“那像玉华城这类仙城呢?如今又是何种情况?难不成那百艺盟还关注着这类仙城?”
韩猛耸了耸肩,随意摆了摆手,道:“这类仙城表面上仍挂着‘丹殿管辖’的名头,可实际上,常年居于其中的,多是些与百艺盟关系密切的附属家族与衍生势力。”
他语气一转,笑意中透出几分讥讽:“说得直白些,不过是百艺盟的边角余脉罢了。要么是丹殿、炼器殿某位大修门下的族亲门人,要么就是百艺盟为了扩张,亲自扶持起来的修仙小族。”
“这些家族资质平平,实力有限,却胜在一个‘忠’字。百艺盟也乐得网开一面——不仅允许他们长驻仙城,还一颗灵石都不收,不问贡奉。”
张炀闻言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收灵石?”
韩猛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对,分文不取。你想想看,若非这等特殊待遇,他们怎能安然立足于一座仙城之中?虽然这类仙城比不得其他仙城那般繁华,但能够被丹殿看中的地方其灵气自然是充沛之极的。”
“百艺盟算盘打得精,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干脆把自家那帮子边缘势力都安排到了这些旧日仙城里,既能让花费巨大的仙城有所用处,又能收拢麾下人心。说是‘废城重用’,倒也不为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又带了点玩味儿:“不过你可别小瞧这些‘边角料’,说不定其中哪位修士,正好能搭上了百艺盟之中某位大人物的线。于是,许多想攀附百艺盟的修士便常年驻足此类仙城,打探消息,伺机拜会。”
说到此处,韩猛忽然叹了口气,语气中多了几分回忆与感慨:“当年我为了寻求炼器之道上的禁制之道,远赴灵州,只为拜见一位擅禁制炼器的炼器大师,便在那边的一座边缘仙城中住了小半年。如若不是不喜欢束缚,韩某有时候也当真想直接拜入百艺盟门下呢。”
韩猛说完,张炀疑惑问道“既然百艺盟横跨两州之地,韩道友为何不在玉州拜访当地的炼器大师?反而要远赴灵州?”
韩猛先是诧异,之后又是一长叹道“杜道友有所不知,百艺盟虽然是一整体,但是却分为两股势力。玉州这边是百艺盟之中的丹殿执掌。灵州那边却是百艺盟之中的炼器殿执掌。而玉州这边以炼丹术繁盛着称,炼丹师众多;而灵州则恰恰相反,乃是炼器盛行,名匠辈出。”
“整个百艺盟,除了丹殿与炼器殿执掌一州外。其他的像是符殿、阵殿,傀儡殿等。都分别穿插在两州之中。虽说都隶属于百艺盟旗帜之下,但各自为政,互有竞争。”
张炀听到此处,心中逐渐明朗,眉梢微挑,若有所悟。“原来如此,没想到百艺盟竟是如此架构,既有丹殿、炼器殿这些核心势力,也有诸如符殿、傀儡殿这般旁支分流……看似一体,实则各守其土,各有发展。”
他感叹一声,忽然来了些兴致,眼中闪着玩味的光芒,笑着调侃道:“那这玉华城,岂不是炼丹师极多?关于炼丹术的典籍也极多咯?”
韩猛闻言大笑,颔首回应:“玉华城虽然没有其它仙城那般繁华,但因与丹殿那层关系,此地的炼丹师的确远比其他仙城多得多。少说也有十余位正式的炼丹师,这还不算那些半路出家的炼丹师以及周遭小势力派来修习炼丹术的炼丹师。”
他顿了顿,语气略带几分无奈:“不过嘛,真正称得上‘大师’的炼丹师,却极少会留在这里。他们一旦技艺有所成,便会被丹殿召回,或是在丹塔之中潜修,或自愿奔赴玉州之中的其他大型仙城驻扎。”
“至于你说的丹道典籍嘛……”韩猛耸耸肩,笑着补充道:“倒也不算太少。但说实话,大多都是寻常入门之法,像什么《灵药图解》《灵丹配比录》之类的,传阅极广。至于那些真正价值连城、可助修士增加炼丹成功几率的上乘丹诀……那就得看机缘了。”
张炀恍然。随后,一行人缓步踏入玉华城。缴纳入城费用后,张炀等人已然身处城中。举目望去,便可感受到一股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较之外界竟是浓厚了几分。
街道两旁,坊铺林立,皆悬挂着古朴的丹炉标志,丹香缭绕,若有若无地在空气中弥散开来,使人心神一阵宁和,仿若连思绪也随之变得清明。街上行人来往,多为修士,其中不少身着火纹丹袍,腰悬玉瓶,显然皆是修习丹道之人。
张炀目光微动,视线落在街角一处高台。只见台上站着一位白眉老者,正于一座赤铜丹炉前侃侃而谈,讲解控火之法。台下聚集了不少青年修士,个个神情专注,或提笔记录口诀,或频频点头称妙,一派求知若渴的景象。
见此情形,张炀略觉新奇,转身望向城门一侧。只见那边聚着几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稚嫩却目光炯炯,正满怀憧憬地打量着方才入城的修士,眼中皆是跃跃欲试之色。
张炀抬步走上前,随意从中挑出一人,含笑问道:“你可熟悉此城?”
那少年见状面露喜色,连连点头道:“小的自幼生于玉华城,对城中事宜算得上熟悉。不论是坊市、丹阁,还是各大势力,小的都略知一二。”
张炀微微颔首,又问:“费用如何?”
少年唤作风信子,嘿嘿一笑,拱手回道:“一日十块灵石。玉华城中常见之事,小的都能带着大人一一走过讲清。但若是要打听些隐秘消息、值钱情报,那就得另算了。”
张炀闻言,轻轻颔首,目光在那少年脸上扫了一眼,见他虽年幼,举止却颇为老练,显然不是头一次干这等领路营生。
“好。”他淡笑着点头,从储物袋中拈出十块下品灵石,随手一抛,“那就从现在开始算吧。”
少年接过灵石,面露喜色,连忙弯腰作揖:“多谢大人,小的这便为几位引路。”
韩猛在一旁见状,笑道:“呵,道友倒也会办事。用这等风信子领路,虽谈不上多隐秘,但胜在消息灵通、耳目广阔,打听消息却是最为方便。”
张炀轻笑未语,少年却已带着几人缓步行入街道之间,边走边口若悬河地介绍起来:
“几位大人请看,咱们如今所处的,是玉华城外环街‘丹坊巷’。这条街上多是些售卖炼丹辅材的铺子,像火灵果、赤炎藤、玄焰砂这类东西,几乎家家有售。不过品质层次不齐,还得大人自己辨一辨。”
“再往前百余丈,是城中‘百火坊市’,那边铺面更多,有不少丹师常驻。大人若想购些成品丹药,或者寄售些灵材宝物,那边便是此城之中最好的地方了。”
“而正中心位置,则是玉华城最有名的藏典阁与丹阁。前者藏典极多,虽大多数为寻常典籍,但也偶尔能觅得残篇秘籍;后者则是丹道交流之地,每旬都会有丹师当众炼丹论道,旁人可旁听,也可试试手气参与比炼。”
少年说得眉飞色舞,显然对这些已烂熟于心,说到关键之处还不忘压低声音,显得颇有些“独家情报”的架势:
“若几位大人想打听其他消息趣闻,比如那丹阁偶尔会传出一些丹殿使者来访的消息。还有,有时某些炼丹大师想招弟子,这些消息……嘿嘿,小的都知道。”
张炀听得饶有兴致,时而点头,时而沉吟。
韩猛则打趣道:“你这小鬼,看起来倒像个情报修士。”
那少年名唤风信子,被逗得咧嘴一笑:“大人说笑了,小的哪里算的上啊,只是靠耳聪目明,混口饭吃罢了。”
说话间,一行人已越过丹坊巷,临近百火坊市,街道渐宽,行人络绎不绝。周围的建筑也愈发精致华美,有些丹铺前甚至悬挂着灵光流转的匾额,上书“青焰堂”、“真火斋”等字号,透出几分不俗底蕴。
在风信子的带领下,张炀一行人穿街过巷,游走于玉华城各处。城中坊市之繁、丹铺之密、修士之众,皆远超张炀预想。大半日下来,他们已对这座炼丹仙城的布局脉络了然于心。
丹坊巷、百火坊市、藏典阁、丹会坊……每一处都人流如织,香气氤氲,哪怕是寻常过客,也难免被这浓浓的丹道氛围所感染。
日头西沉时分,风信子带着众人来到靠近内城的一处静巷。此处远离坊市喧嚣,灵气亦不稀薄,环境清幽雅致,正适合作为落脚之地。韩猛打赏了风信子几枚灵石,吩咐其退下,那少年得了好处,自是眉开眼笑,连声道谢,跃跃然离去。
张炀站在院落门前,抬眸打量这座小型灵院,只见青瓦白墙、石径通幽,院中几株老桂,枝叶扶疏,淡香随风。他微微一笑,抬步而入,随行其他人各自安顿下来,整座院落顷刻间恢复清宁。
入夜后,张炀独坐于院中石桌之前,案上香炉袅袅,烛火轻晃。他翻阅着白日里从坊市收来的几本炼丹基础典籍,虽多为常见丹方,但编排严谨、注释详尽,也可窥出玉华城丹道一脉的传承有序。
他放下手中玉简,望着夜色中星辉洒落的天际,心中念头翻转。
张炀在玉华城中停留已有数日。
这几日里,他几乎走遍了城中所有的炼丹铺子与几处较有名气的坊市。然而,所收获者,大多不过是炼气、筑基层次的基础丹诀与坊间流传的常规丹方。
虽偶有一些品阶较高的丹药被陈列于坊中,但一问之下,不是价格高得离谱,便是只售成品、拒不传方。尤其是结丹期以上的丹方与炼丹法门,几乎无市可寻,张炀甚至动用了韩猛提供的一些关系,也未能触及分毫。
这一日傍晚,他独自一人从外城的丹材坊市回返,行至内城区通往藏典阁方向的石街之上,心中正自轻叹:
“果然如那风信子所言,这玉华城虽为丹道之地,但真正的核心传承皆掌握在丹殿之中,欲求炼丹之道,非得入其门墙不可。”
一念至此,他神色中不免浮现一丝失望。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喧哗声却从前方传来,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循声望去,便见不远处的丹阁前已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皆是普通修士、炼丹学徒、甚至往来的客商。
张炀眉头微挑,目中闪过一抹好奇,当即迈步走近。
只见丹阁前方的一处青石广场上,设有五口小型丹炉,火光升腾、灵气波动不止。广场之上正有五名身着火纹丹衣的年轻修士,或眉头紧皱,或神情专注,正在全神贯注地进行着一场——当众炼丹比斗。
一旁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
“听说这几人是这届丹阁考核的准学徒,今日便是最后一轮筛选了。”
“看那中间那位褐袍少年,火候掌控得极稳,那炉中香气……应该可以炼制出练气期丹药吧?”
“嘘嘘……安静点!你们看那边丹炉,竟是用了‘三焰聚灵阵’来加热,看来这比斗可不只是炼丹,背后还有师承、资源角力啊!”
张炀听得有趣,不由也凝神细观。
他目光落在那几位比斗者身上,只见各人炉火形态不同,有的明烈如焰,有的柔和似水。
而那一名褐袍少年果然出众,炼丹炉之中灵药互融,正缓缓凝结丹形,丹香浮动,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张炀目露沉思,嘴角微微上扬,没想到这少年竟然炼制的是养灵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