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巨响的那一刻，洛字清是有意识的，他清楚的听到了远方传来一声很大的巨响。
又或许是这声巨响让他的理智回来了不少，他站在研究室的天台，吹来的冷风让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他抬手摸了一下。
确认他有一些低烧后眼眸下垂，随后看了一眼身后的莫戒，目光下移，在看到莫戒拿着的毛毯和热茶时，洛字清说出了那句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话。
“没必要这样莫戒。”
“我们可以好聚好散的。”
“……”
“你这样会感冒发烧，你的情况才好转别到时候又难受。”莫戒主打一个不听话，洛字清无奈的叹了口气。
从他醒过来后，莫戒对他的态度几乎没有变化，平日里该是怎样就还是怎么样，期间他就差把一切说出来了，可是都到了这种份上莫戒居然还不相信。
难道他要说这个世界是热血恐怖漫的结合，然后他是不小心进来的才会相信的。
——不对，这种话说出来根本不会有人相信才对吧，如果是其他人估计会说他是精神病。
一想到这里，洛字清就无奈，他甚至在脑海中想象发现不对劲的莫戒想要对他大开杀戒，可是他想了半天，这种情况都没有发生的那一刻才意识到。
他制作剧本的能力应该到此为止了。
毕竟，他想得就是在这个时候下线。
要下线了，所以他的能力要收回。
洛字清有些无奈，转过身靠在栏杆上，前几天的磅礴大雨变成了淅沥沥的小雨，虽然没有之前砸在身上那样的疼，但是小雨落在身上，让他的衣服也变得黏黏糊糊。
“莫戒——”
“我什么时候就会死。”莫戒的话打断了洛字清的询问，洛字清看着直白说出来这句话的莫戒，几乎是没有办法的笑。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没有精神病，我的冷静也很清醒。”
“没有人会想要迫不及待的去死。”
——除了他。
心里自问自答了一下后，洛字清微微活动着自己的脖颈，“差不多可以了莫戒。”
“我很珍惜跟你们相处的日子，但是我对你们也仅此而已。”洛字清的目光看上去是那样的平静，平静的深处是毫无波澜。
莫戒被这样的眼神深深刺痛，但还是执拗的递过去毯子，“你先披上毯子，别感冒了。”
“……”
“我要是不接受你就一直跟我装傻吗？”
“嗯。”
“……”对于莫戒的态度，洛字清没办法说其他的。
这个时候他要说什么。
——狠话他说了，威胁的话也说了，侮辱人的话他变着法子说，甚至他还把一切的真相摊开来说。
说到最后，等到的不是莫戒他们的恼羞成怒，反而是莫戒的心疼。
那一刻，洛字清觉得没有必要了。
说再多既然没用的话，那他也就不说了。
反正最后他只要死在这两个人的手里就行了，想到这里，他想到最近没有怎么见到南智的身影。
……
“南智人呢？”
“他有事，要去处理一下，很快就会回来。”
说完，莫戒偷偷挪动了一下脚，被洛字清眼神看到后，莫戒又装作无辜。
这种样子，逗笑了洛字清。
“算了，你拿过来吧。”
“如果不久之后我要离开，你要说什么话，不会是让我别走这种话吧。”
洛字清发了话，莫戒没有不听从的意思，甚至他迫不及待的来到洛字清的身边，给洛字清披上毛毯、递上热茶后，莫戒摇头。
随后乖乖的站在洛字清的身边，“你不会想听这种话，所以我不会说。”
“那我还不想听我们是朋友这种话，你怎么不乖乖听话，还一直强调。”
“……可是我们真的是好朋友，只是你忘了。”
莫戒小声嘟囔反驳，洛字清听到了，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他抱着热茶吹了吹，“那你会好心放我离开这个世界？”
“一直在这个世界会让你很痛苦不是吗？”
莫戒的话莫名其妙的让洛字清皱眉，他给了一个眼神，在看到莫戒止不住的哀伤后，洛字清心里一阵的烦闷，可是他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样。
“你们不会死。”
“该死的人是我。”
洛字清这样说完，想到什么笑出声，随后微微抬起下巴看着莫戒，下巴点了点莫戒的手。
“你可以把我推下去，也可以把我杀死，也可以把我掐死……各种各样的死法都随你，你应该会给我一个痛快吧。”
“……”
“怎么，不想让我离开这个痛苦的世界了？”
“一定要这样吗？”
“怎么，反悔了？”
莫戒听到这里摇了摇头，随后抿嘴，他再次靠近，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
“莫名其妙的，跟我道歉做什么。”
“因为……如果不是我死掉了，你也不会一直坠入轮回来救我，最后变成这样。”
“我说了，那是假的。”洛字清再次强调，当他抬头与莫戒的眼神对上，那一刻，洛字清还想要强调的话吞了回去。
想到南智的情况，磕磕绊绊的转移着话题，“南智什么时候会回来。”
“洛字清。”
“说。”
“如果这一切还没有发生，如果你知道跟我们做朋友会经历这些，你会做我们朋友吗？”
“……”
那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对于洛字清来说，这种矫情的问题不应该从莫戒的嘴里说出来。
可是，就是那么不应该。
洛字清真的去想了这个问题，随后他抬头，目光看着莫戒认真，“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的。”
“如果一切没有发生的时候，我知道了可以和你们做朋友让我这么开心，我一定毫不犹豫的继续下去。”
“不过，太晚了。”
“我经历太多，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有多少是属于洛字清的我自己都不清楚，或许只有死亡才会是我的归属。”
洛字清这样说完，沉吟片刻后，扬起一个笑脸，他发自内心的看着莫戒，也是发自内心的说出最真挚的话。
“跟你们做朋友，我或许会懊恼过。”
“可是，我绝不后悔。”
“因为对我来说，这一段时间的记忆很珍贵。”
洛字清说的真挚，说的让莫戒心神一乱，甚至说到最后莫戒整个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眼神不知道看哪里，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握紧成拳后又松开。
反反复复，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偏偏洛字清没有看到，他还在接着说。
“而且，这样的结局只是对我一个人不好，又不是对所有人不好。”
“这个问题应该要反问你，如果知道认识我之后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你会和我成为朋友吗？”
“当——”
洛字清踮起脚尖靠近过去，手中的热茶早已喝完，横在两人中间是那样的没有存在感，洛字清靠近看着莫戒脆弱却又坚定的眼睛。
“答案不重要。”
“莫戒，这个时候回答这种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相识一场也是缘分，我从未把你们当成真正的敌人，说到底，从头到尾站在对立面的只不过是命运罢了，它玩弄了我们所有人。”
“别看我做事不讲道理，但是我还是明白这一点的。”
洛字清这样说完，他后退一步，正想转身再看看景色，莫戒抱住洛字清。
“我们是好朋友。”
“是真的，不是假的。”
“不是篡改记忆，也不是命运虚构，我们真的是朋友。”
“……”
莫戒固执的一次又一次的强调，洛字清任由莫戒抱着他，没有说什么。
——既然挣脱已经没有了意义，那就让拥抱成为最后一次安慰吧。
***
洛字清说没有感慨肯定是假的，可是要说有什么感慨也只会有那样一点感慨，这样的经历并不多见，在他的生命中，有太多这样奇妙的旅行。
但是无一例外都是糟糕的，也就只有这一次是很特别。
热血漫是什么。
——一群少年们最真挚的情感。
那是十八岁、犹如初升的太阳，八九点的太阳旭日高升。
少年们的情感最纯粹、最真挚的时候。
而他这样的烂人就在这种时候，闯入了这样一个热烈且真挚的世界。
哪有凶狠恶煞。
有的只是被困在这个学院的灵魂。
他们不得解脱，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而他这样的烂人用了他们最真挚的朋友身份，一次又一次的利用所有人，然后让所有人的处境变得糟糕。
想到门蓝心。
洛字清的心情多少复杂。
门蓝心那样一个随心所欲的人，居然真的会为了他一丝可能性而去冒险，最后用那样惨烈的方式死去。
失控区是那样好的一个氛围，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接触的第一个群体就是那里，可就是这样不被他放在心上的人，最后却为了他做出那样轰轰烈烈的行为。
有时候洛字清就在想。
到底是他太烂了。
面对最真挚的感情，他第一个反应居然是真假。
可是——这样真挚的感情怎么可能会被他的猜疑打倒。
朋友是最珍贵的。
羁绊是最可贵的。
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希望他幸福，开心。
久而久之，洛字清自己都分不清楚真假。
洛字清想着，眼眸下垂，随后他听着身后莫戒跳动的心脏，下意识的问了出来，“我走后，你会怎么做。”
“你希望我怎么做？”
“……好好活着？”
“你还真是残忍。”莫戒笑出声，洛字清也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太过于残忍，想着还是道了歉，最后想要换句说辞。
可是啊。
“可以，我可以为你活下去。”
“就算很痛苦、很难受，但是我也会拼命的、努力的压制住，如果这样你可以放心离开的话，我可以。”
随着莫戒话音落地，洛字清眼睛缓缓睁大，最后有些难以置信的转身看着莫戒，莫戒眼神没有其他波澜。
“我说了，我们是假的。”
“是你忘了。”
“我篡改的记忆，我能不知道是真是假吗？”
“你忘记了。”莫戒变得有耐心，可洛字清却觉得荒谬，以及一丝的慌乱。
有什么在变。
那在他看来不会出问题的记忆墙壁出现了缝隙。
“不对，是假的。”
“……”
莫戒不说了，他抿嘴，随后垂眸。
最后离开了洛字清退后一步。
“好，那就是假的。”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做会让你很难过，可是我只能做到这种地步……真是的，我到底在跟你解释什么。”
乱了心神的何止莫戒一个人。
……
天台上。
两个人皆是沉默，明明谁也没有开口，可是那样压抑的氛围压得两个人都喘不过来气。
洛字清快走几步，背对着莫戒。
“他们虽然失去了异能，但是没有死，他们会变成正常人。”
“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可以离开这里，有一个新的生活。”
突然想到什么，转身看着身后的莫戒，“这么说起来，未来的你应该很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洛字清。”
突然，莫戒叫了全名。
洛字清歪头，“怎么了？”
“我——”
“洛字清快跑，这家伙是假的！他是诅咒控制的！莫戒早就死了！”
……
几乎是同时的，左乙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洛字清扭头往下看去，看到的就是很狼狈的两个人，还没有等他开口，莫戒就抬脚往他这边走来。
洛字清回头，看到距离很近的莫戒，皱着眉，“我并不觉得你是假的。”
“为什么？”
“直觉，我的直觉很灵。”
洛字清刚这样说出来，下一秒莫戒抓住洛字清的衣领，突如其来的动作并没有吓到洛字清，洛字清任由莫戒的行为。
他慢慢倒退，莫戒则越来越用力直到将洛字清提起来。
那一刻，洛字清突然明白了莫戒想做什么。
他没有阻止。
可是，莫戒很奇怪。
洛字清感受到抓着他衣领的手在颤抖，莫戒的眼神闪过痛苦，直到身子被重重靠在栏杆上，洛字清闷哼一声还没来得及问出口。
下一秒。
他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脸上，也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身子被扔了下来。
下坠的时间，洛字清努力把脸上带着余热的东西擦去，在看到是血液的那刻，洛字清动作一愣，虽然往上看去。
莫戒依旧在笑，眼神也是那样的痛苦，他的身子摇摇晃晃最后在洛字清瞳孔猛缩中，缓缓张口。
——“要好好的。”
下一秒，身首分离。
坠落的身体被左乙稳稳接住，他们似乎还在说什么，可是洛字清听不到，他耳鸣又犯了，看着莫戒的死亡情况只觉得不应该这样。
洛字清大口喘气，意识变得混乱的同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随后有人在安抚他的情绪，可洛字清只觉得好难过。
不应该这样的。
莫戒不应该死的。
不应该死在他面前的。
也不应该……
洛字清想不明白，但在可以说出话的时候，说着，“莫戒他是真的。”
他可以确定。
可是，左乙下一句话击碎了他的幻想。
“洛字清振作一点，莫戒和南智的尸体都在巨坑里，那些尸体全是这两个人的。”
“现在这个是假的！”
可是。
可是啊。
洛字清他眼前模糊，他抬手去擦。
原以为又是溅到他脸上的血渍，可是当他的手去触碰，只摸到了一行泪。
他哭了，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
难过吗，也没有。
所以，为什么莫戒死去他会心痛到落泪。
——“我们真的是好朋友。”
——“你只是忘记了。”
……
——“不，是假的。”
记忆重叠，反复在他耳边围绕。
洛字清烦得要死，努力不让自己受到影响，最后实在受不了，逃避的抱住亚智，最后缩在亚智怀里。
亚智和左乙对视一眼，先是担心洛字清的情况，但还是第一时间调整，带着洛字清往大门的方向跑去。
一边跑，一边腾出心思安慰着洛字清。
“洛字清，你别难过。”
“等离开这里，你要是不舒服，大不了往死里揍我一顿，我皮糙肉厚的耐打。”
“所以。”
“……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