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应该是第一次遇见如此阔绰的客人，在原地愣了几秒，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等到反应过来后，她那清澈如水的目光中，霎时泛起了难以言喻的欣喜与璀璨。
“两支大花，四支小花，一共是三百六十块！”
宣凝从包里取出皮夹子，从里面抽出来四张几乎全新的大红色人民币往前一送。
没有手机，就只能用这种原始一点的支付方法了。
小姑娘接过钱，猫着腰在桌子底下认真摸索，不一会儿就翻找出了两张陈旧的二十块，很有礼貌地将其递了过去。
随后，她拿起宣凝选好的东西走到书桌前，将桌上的教材书和习题册简单整理了一下，拢至一边，便开始了打包工作。
每一支绒花，无论大小，她都会用一张崭新的牛皮纸将其细细包好，灵巧的手指看似不经意地翻折了几下，手心中便出现了一个规整的小纸兜，如同婴儿的襁褓。到了最后的收尾工作，她便直接在折角汇合处贴上一张大红色的古风文字贴纸，用于封口，避免散乱，同时看起来也更加美观。
所有的首饰都单独包装好后，她又取出了一只牛皮纸手提袋，把东西一一放了进去，手上的动作谨慎又小心，如同对待着极其金贵的珍宝。
“请慢走。”
尹柏娜和绫濑桃香跑到了最前面，宣凝抱着那只朴实无华的牛皮纸袋子，心满意足地走在后面。而夏程程就跟在她左手边后半步的位置，神色复杂，好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在宣凝一次不经意偏头的时候，发现了她这副拧巴的模样。
“你想要说什么吗？”
夏程程略带尴尬地舔了舔嘴角，耳尖微红，“……你买这些东西，恐怕不只是因为它们的颜值吧？”
宣凝饶有兴趣地眨了下眼睛，莞尔笑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不清楚……”夏程程确实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一切的不对劲，都是源于她的直觉。
“只是隐隐觉得，你应该不缺好看的首饰才对……”
在1002打地铺的这几天，她是有见识过宣凝的衣帽间。
没错，在那间寸土寸金的十人宿舍里，宣凝硬生生给自己开创了一个设计简易却配置标准的衣帽间。
她的衣服，保守估计大概有两百多件，里头差不多三分之二是汉服和旗袍，剩下的三分之一里，也大部分都是些或可爱或温柔或仙气或复古的漂亮裙子，件件设计精美做工优良，分门别类打理地整整齐齐，随便挑出一件来都能看得出价格不菲。
还有那些首饰，什么项链啊、手镯啊、耳环啊、发夹啊，配汉服的配旗袍的配打歌服的以及日常通用的应有尽有，个个珠光宝气，光彩照人。
这还只是过来参加节目，肯定不会带太多的东西。所以不用想都知道，她家里的衣服首饰肯定更加的壮观。
何必要跑地摊上，买这么多用料便宜做工不精的首饰呢？
宣凝从手提袋里随便取出一个纸兜，靠近鼻尖轻轻嗅了嗅。之前，那个小姑娘拿着一个带按压嘴的小玻璃瓶，往每个纸兜上都喷洒了些什么东西，应该是香水，而且这个味道，肯定是那种小商店里卖的、一瓶还不到十块的白菜价香水。
“刚才那个小女孩，虽然她的衣服鞋子洗得很干净，但上面的褶皱和晒痕特别明显，应该都是穿了好几年的旧衣物，一直舍不得扔；她年纪很小，但手却十分粗糙，有些地方还有很厚的茧子，估计是经常帮着家里干活；以及她刚才找给我的钱，也都是皱巴巴的，仿佛稍微用点力就烂了。”
夏程程点点头，“没错，她的家境应该比较困难。”
这点其实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毕竟，有钱人家的孩子谁会闲着没事干出来摆地摊啊？
宣凝将小纸兜放回了袋子里，继续说道：“她那张小书桌上放着几本高中的教材书，所以她应该已经是个高中生了，但是因为家里穷导致营养不良，身量才会比同龄的女孩瘦小这么多。”
“她的桌边还放着几本别的书，根据我的判断……”此刻，她稍稍停顿了三秒钟，似乎是在心里再次确认了一下，“那是中国舞的教材。”
虽然距离比较远，她只看到了几张大致的封面，连上面有些什么字都没看清。不过，恰好这些书她家里都有，之前学跳舞的时候，爸爸买给她来辅助教学的，舞蹈班里的其他小孩也基本都是人手一套。
本身就已经是十分熟悉的书了，单看一个封面的配色，她就已然断定了九成九，
夏程程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她在学中国舞！？”
学跳舞可是很烧钱的啊！
“不错，我能从她走路的姿势看出来，她应该是有一些基本的训练。”宣凝无奈地苦笑一声，“可惜她家里穷，肯定是没钱找专业的老师，于是只能攒钱买一些教材，一个人自学。”
这就是我去买她东西的原因。
我不想看到一个美好又纯粹的梦想，因为生活的苦难而坠入泥沼。
本来她的钱，是完全够把整个摊子都买下来的。但她后面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妥，这样做实在是过于刻意了，就像是一种变相的施舍，恐怕会伤害到那个小妹妹的自尊心。
所以，她最终还是决定当一个正常的顾客，稍微多买几支，也不会让人乱想。
其实舞蹈这种东西，教材最多就只能用于辅助，还是必须要找个好一点的老师，手把手指导，这样才能发现自己在练习中的各种问题，才能更好地完善细节，精进技艺。
要是一个劲的死磕书本，没有良师教导，除非她真的是天赋异禀的舞学圣体，否则，动作错误看不出来，力度不对也感觉不到，在漫长的舞蹈练习过程中，她将会走无数的弯路，事倍功半已经算得上最好的结果了。
就像是武侠小说里面，只有天资聪颖的主角，才能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对着一本武林秘籍，无师自通，最终成为制霸江湖的绝顶高手。而如果其他的炮灰角色也一样如法炮制，就只能越练越歪，最后落得一个走火入魔的下场。
可惜自己现在还在训练营里，暂时没有办法给她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好好学跳舞；等自己离开之后，又不知何时才能同她再相见……
宣凝背着双手，慢慢悠悠地在后面走着，思绪万千，不知不觉就回到了之前摄影棚所在的那栋大楼。
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五点五十五分，刚刚好！
我就说我们会很守时的！
然而变故，总是发生在一瞬间。
“你走开！”
刚进大门，宣凝和夏程程就听到前面传来的争执，紧接着就是一声沉闷的“扑通”，像是有人摔在了地上。
原来，此时的大门前恰好有一个保洁女工正在拖地，低着头没看到人。而尹柏娜进来的时候，被旁边的壁画吸引去了几秒的注意力，也同样没有看见向着自己这边渐渐靠近的保洁。
所以一时不察，两个人就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一起。
万幸两个人都没有受伤，只是保洁女工拖把上面的脏水，不小心溅在了尹柏娜的裙摆。
只见原本干干净净的浅色裙摆上，瞬间就染上了几点醒目的黑色污迹，如洁白玉璧上的一道突兀划痕，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实在叫人心火难耐。
尹柏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愤懑地将人往外一推。那个保洁女工没有防备，向后踉跄了几步后，便直接倒在坚硬的地板上。
“柏娜！”宣凝赶紧跑过去，制止住了她接下来的动作，“不可以！”
她弄脏了你的衣服，是她理亏；可你要是动手打了她，就是你理亏了。
尹柏娜气愤地扭过头去，拿起夏程程递过来的湿纸巾，就开始暴躁地清理那些泥点子，口中还忿忿不平抱怨着：“她脏死了……”
宣凝小心地将保洁女工从地上扶起来，“阿姨，你没事吧？”
目光从对方那张陌生的脸上，顺势转移到她的手，宣凝只看了一眼便当场愣住了。
“我没事……”
保洁女工喘着气站了起来，随后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抬起头慈爱地望着面前的少女，夸赞道：“小姑娘，你心真好！”
宣凝瞬间就回了神，有些不自然地挤出一抹礼貌的微笑，“啊？不客气……”
自己刚才的那几秒失神，但愿对方没有注意到……
保洁女工站起来之后，朝着尹柏娜恭恭敬敬地道了一个歉。尹柏娜虽然还是有些嫌弃与不甘，但似乎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并没有过多地刁难她，用在场人谁也听不懂的韩语骂了几句后，就放她走了。
“奇怪……”夏程程目送了那身深蓝色的保洁制服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处，“那个保洁阿姨，我总觉得有些面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是吗？”宣凝的神情从刚才开始就有些恍惚，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一直没有反应过来，“先不说这些了，我们赶紧上楼，负责人还在上面等着我们呢！”
“好……”夏程程一个字都还没说完，就被宣凝拉着跑向了不远处的电梯。
怎么回事？
她怎么突然间这么急了？
后面有怪兽在追她吗？
在几人离电梯口仅有几步之遥时，旁边突然窜出来两个身穿黑色西服、人高马大的年轻男子，横在她们面前，将她们的去路挡得严严实实。
“宣凝小姐是吧？”其中一个直勾勾地望着最前面的宣凝，笑容倒是温和儒雅，只是眼神中的冷冽与锐利太过明显，看得人心头情不自禁涌上一股畏缩。
“您被临时安排了一个个人专访，劳烦请跟我们过来一下。”
非常官方的说辞，可信度虽然不高，但也叫人挑不出什么错。
宣凝消瘦的肩膀下意识抖了抖。果然啊，自己想的不错……
夏程程几乎是瞬间就闪到了宣凝的前面，像母鸡护崽一样将她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那两个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陌生男人，厉声质问道：“你们是谁？”
此时此刻，夏程程的身高优势才真正发挥了出来，面对着两个壮硕的大男人，也丝毫不落下风。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像是早有准备般掏出了自己的工牌递过去，“不用担心，我们真的是训练营的工作人员。”
夏程程接过那两张工牌，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再反复对照了好几遍上面的证件照，确实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但她依旧没有放下戒备，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绝对有问题！
“所有学员的个人专访，都是在训练营的备采室录的，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要跑到外面？”
面对怀疑，对方始终脸色如常，坦率地笑道：“所以这是一期比较特殊的专访嘛！”
呵呵，鬼才会信呢！
今天要是能让你们把宣凝带走，我就不叫夏程……
“程程。”
耳边传来平静的声音，随后她感受到自己拦在宣凝身前的手臂，被轻轻地拨开了。
夏程程难以置信地扭头，正对上那人明亮入镜的清眸。
她想干什么？
要跟那两个人走吗？
夏程程试图开口阻止她：“这件事情很奇怪……”
“没关系的，”宣凝温柔地打断了她的话，同时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目光，“我在训练营里见过他们两个，确实是录制组的工作人员。”
而且，有些事情是逃不过的，我必须自己去摆平。
可能刚开始是有些害怕，毕竟事出突然。但现在我的心态已经完全调整好了，不会有问题的！
宣凝跟在两人身后进了电梯，回头又冲着外面的三个女孩俏皮地挥挥手，“你们先回去吧，记得帮我找总负责人请假哦！”
那抹笑容明媚而自信，像极了初升的朝阳。
夏程程眉头紧锁地盯着缓缓关闭的电梯门，直至眼前覆上一片暗色，冰冷的大铁门犹如一汪死水，了无生机，波澜不惊。
电梯旁的楼层显示器上，红色的阿拉伯数字从1开始，逐层递增，也不知道跳到那个数后会停下来。
看着看着，夏程程的脑袋里像是突然就点亮了一盏灯，双眼蓦然瞪大，好像所有的线索都串起来了。
没错，她想起来了！
刚才的那个保洁女工，她真的见过！
就在之前曾经看过的一场新闻发布会上！
她是……
电梯一直上到了十五楼才停下，宣凝跟在那两个男人身后乖乖地走了出来，穿过干净整洁的走廊，直接就被带到了一个小房间。
那应该是一个休息室，面积不大，装潢倒是简约精致，淡淡的奶油色系，看着让人心旷神怡。
正中间摆着一张充满设计感的白色板岩茶几，上面放着一套精美的紫砂茶具，茶壶嘴里还不停地冒着白气，可以看得出就在不久前，有人已经泡好了一壶茶，等候贵宾来此。
两边各放有一张米白色的沙发椅，皮革的表面带着细腻的光泽，深色胡桃木制成的椅腿既复古又轻奢。
前面引路的男人微微转身，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的设备还在调试中，就请宣小姐在休息室里稍等片刻。”
宣凝从容不迫地走了进去，看似举止优雅地在环顾四周，熟悉环境，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如同大刀一般，直奔主题。
“这里没有外人，你就不用再演戏了。”
男人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体态恭敬，语气平和，仿佛是真的一无所知，“宣小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那就找个能听得懂的人过来，比如……”宣凝悠闲地走到沙发椅旁边，伸手捏了捏那柔软舒适的靠背，“刚才在大门口，装扮成保洁女工来试探我的龙总，龙曼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