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
“叽叽……”
地上有几只小可爱匆匆跑过,臭烘烘的牢里,昏暗墙根下躺着两个呼呼大睡的反贼。
“快起来。”
牢门被打开,狱卒把二人叫醒,两个戴着手铐脚铐的人被请了出去:“快走!”
二人走到一处小屋前,手铐脚铐被卸下,陈勇握着刀:“你们可以进去了。”
二人也不言语,走进去,黄国栋发现有把贱骨头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酒碗,桌上摆着几壶酒,还有几道小菜。
瞧见这副场景,黄国栋便来气:“贱骨头,你想干嘛?”
云燕开玩笑道:“真是有些受宠若惊啊,陈将军这架势,莫不是要劝降我们?”
“你们两个犯的是死罪。\"
“是啊,我们犯的是死罪。”云燕自顾自坐下来往自己碗里倒酒:“你现在可算是忠心耿耿啊,跟我们这群反贼喝酒,小心上面参你。”
黄国栋也坐了过来,看着热酒热菜,拿起筷子夹了几下,尝了尝:“还不错。”
他说着,一边端起盘,一边用筷子把菜扒拉进碗里,剩下半盘放回桌上,大口大口吃起来。
屋里安静,陈路平继续往自己碗里倒酒,仰头一口饮罢,大气长舒,继续倒酒。
云燕说道:“陈将军那么忙,不知有何贵干。”
“翼越多虑了。”
陈路平说着,继续喝酒。
黄国栋边吃菜边问:“那你是来向我们耀武扬威的?”
“没有。”陈路平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沉默许久之后才说:“就是,觉得你们快死了,所以,来送一程……”
云燕疑惑问道:“我们又不熟,甚至可以说不相识,你为什么要来送我们。”
“因为……”陈路平面上微红,似有几分醉意:“因为,我也是个反贼,因为,没人生来就做反贼。”
“因为……你们做了我一辈子都不能去做的事。”陈路平说着,继续往碗里倒酒。
二人沉默不语,不能做的事,自然是发动叛乱。
黄国栋笑了笑:“那要不把我们放了?”
陈路平摇摇头:“做春秋大梦,等死吧。”
“好,吃完这顿,我们就回去做春秋大梦。”
云雁端起酒碗与陈路平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咚!”
云燕将碗摔在地上,从桌脚下拿起一壶酒打开,递给陈路平,又弯腰拿起一壶酒,打开闻了闻,与他碰壶,豪气干云道:“继续喝!”
两人喝着喝着,不由“哈哈”大笑出声,黄国栋看着,愣了愣:“你们……”
“梁柱,你要不要一起喝?”云燕笑着,拿起之前桌上陈路平喝了只剩一点的酒:“这不是断头吃,但是最诚心的送行酒。”
身为此次动乱的罪魁祸首,黄国栋和云燕,必然要被押送回京,以儆效尤。
“过了今晚,就没人这么诚心了,要不要来一壶?”
云燕说完,黄国栋泪流了下来,咧着嘴笑,侧头对着陈路平说:“好,看在你诚心送我们一程的情份上,我以后再也不骂你是贱骨头了。”
接过云燕手中没剩多少的那壶酒,他晃了晃,与另外两人碰了壶,仰头猛喝起来。
“不醉不归!”
“喝!”
“喝!”
酒过几旬,三人喝的晕晕乎乎,开始兄弟相称。
陈路平问道:“两位兄弟,当初为什么造反啊?”
“心里头难受,所以造反。”云燕颤着声道:“就算成家立业,那口气也咽不下,半死不活的,索性痛快些。”
黄国栋哽咽着:“我也是啊,家里人没了。”
“那这些年,一定很想他们吧。”
黄国栋嚎啕大哭,云燕流着泪笑骂道:“姓陈的,你又不是大佛,你悲悯谁呢?”
“就是!”
“我们反正是要走的,眼一闭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倒是你,没死在北边,这一辈子有你愁的,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黄国栋幸灾乐祸道:“对对对,有你愁的,愁死你。”
“嗯,我愁我的。”陈路平吸了吸鼻子:“祝你们俩和想念的人,团团圆圆。”
“好好好,陈兄弟,这话我爱听。”云燕有些感慨:“这么多年了,你是唯一怎么说,我不会难受的人,这种感觉,真的好久没有过啦。”
“再喝再喝!\"
……
许久之后,两个大反贼晃出来,嘴里絮絮叨叨,有人将脚铐手铐重新帮他们戴上,跟在他们身后几步外。
铁链声“哗啦哗啦”的响,二人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东倒西歪往来时路走。
今年的南边没有雪,只有冷风呼呼作响,押送反贼的人冷的直打哆嗦,低头往手里吹热气,一路上搓着手,只听见两人在前头闲言漫语。
“梁柱,记得咱们头一回见面吗?”
“记得,我问你这么有钱,为什么也会这样?“黄国栋说:“你说和我一样。”
“现在咱们也一样。”
“哈哈哈哈,一样一样。”
“下辈子做兄弟呀。”
“不了,下辈子不当人了,太他娘的憋屈了。”
“也是啊。”
二人停下脚步,忽而想到什么,仰着头吼出声来。
“陈将军,你的酒真好喝!我这辈子喝过最痛快的酒!”
“谢谢你,大将军!\"
靠在桌上的陈路平闭着眼,听见微微的喊声,真恨不得扔个酒壶出去,可想了想,只轻轻说了一句:“不客气。”
身为陈家后人,大景高官,无数将士眼中曾经的少年将军,他亲眼看着山河破碎。
从北边回来,从造反那一日起,他就料到自己能走的最好一条路,就是被朝廷招安。
他不觉自己做的事多么贱,可他的确不平,有愤怒。
他知道,没有人生来就叛自己的国,他们定有自己的不甘,但在国家大局面前,他们的难言,只能被彻底碾碎。
他有太多不痛快,今日饮的酒,让他酣畅淋漓。
良久,满是酒壶的桌脚上方,传来了断断续续的低语:“本同气连枝,荒唐乱成仇。日月照烽火,百姓离人泪。南北分了地,山河裂谁悲?千秋夜下梦,醒觉……路遥遥。”
许久之后。靠着桌子的人呼呼大睡,门被人打开。
陈勇脚步轻轻走进来,将披风披到他身上,蹲下身将所有的酒壶通通捡起,起身出了屋,旁边守卫将门轻轻关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