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安去后院看了唐小月。
唐小月身着缟素,独自坐在冷清的院中。见林岁安来,扯了扯嘴角,却未扯出一抹笑意来。
“坐。”她轻声道:“我的身份不便去前厅待客,以为今日见不着你。”
林岁安瞧出唐小月心中伤痛,若说她们那一批小丫鬟中谁心思最细,最记恩,当属唐小月。
即便当初老夫人要将她给林晖做妾,她心中略有怨怼,这些年也早就消散干净。
老夫人觉得亏欠她,私底下将她当正经孙媳妇对待。对她的孩子也极好。如今老夫人走了,她自是极伤心。
“月儿,节哀。”林岁安也不知该如何劝,只二人相拥着坐了片刻。
“其实老夫人早就撑不住了,若不是为着八弟林曜的功劳,她老人家也不必再苦撑多日,平白受罪。”唐小月凄凄哀哀说着。
想来也是,怎就那么巧,皇帝的赏赐刚下来三日,老夫人便仙逝。
被硬生生吊着命,日子何等煎熬。
二人默默流泪。
“我不该告知你这些,平白惹你伤心。”唐小月抹了抹眼泪,“如今你已是二品诰命夫人,荣耀至极,莫在我这里留久了,快走吧。到时候,我给你去信。”
来侯府吊唁之人何其多,林岁安在侯府吃了盏茶水,便告辞归家。
这个承载了她整个童年与成长的深宅,在那位慈善宽和的老夫人逝世后,想来她再不会时常踏足。
林岁安在沿途设了路祭棚,她带着许永乐来给老夫人送行。
丧队由送葬使臣打头,林敬举着的引魂幡为中,侯府下人为尾,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见头。
葬礼之后,偌大的平宁侯府终究树大分枝。
大房继承侯府,得七成家业。
二房得三成家业,另受圣上御赐宅邸,搬到了离侯府约半个时辰车马的宅邸中,宅邸上书‘尚书府’三字。
老夫人名下的产业,皆是老夫人当年的嫁妆,大房二房兄弟二人均分。
皇帝夺情,准林牧守孝三月便继续回吏部任职。
孙辈中,林晖在老夫人下葬后便立即启程前往宁州。
其余儿孙酌情守孝三月或是半年,或调任,或官复原职。
老夫人的私产大房二房分了后,红藤的大管事之权也理所应当被收了回去。
老夫人原本好几个铺子也都更换了掌柜。
红藤大掌柜之印被收回,林岁安的作坊便不再给原本的七宝阁供货,而是与红藤商议着在京都再盘下两间铺子,开玄宝阁分阁。
京中诸事,林岁安交给了红藤打理。
待侯府事定,许或的身子依旧没有好转。
御医在府中住了已近两月,许或那里一点儿好转都没有,许或更是无法上朝和处理公务,兵部与禁军的事仪皆转交给了旁人。
更叫御医绝望的是,如今夏日还未过去,许或出门便要披着披风御寒,身体显得愈发虚弱。
又坚持了一月,御医终是回宫禀报,许大人的病他无能为力。
许或便趁机上书,先将身上职务除去,免得耽误政事。听闻南边有神医,想带着妻女前去求医。
皇帝亲自来真园看望了许或,终究准了他的请允。
收拾了半月有余,一家三口在众人的相送下,乘着马车出了京都。
这一走,便是三年。
她们从京都出发,路过明州一路往南。
见过永州的奇山异水,赏过梅州的朦胧烟雨,在云州享用甘甜的鲜果。在淮河上划船游舟、赏舞听曲,在泉州捕鱼捞虾。甚至还去了被称之为天涯海角的崖州,看崖州的日升日落......
一路上见过诸多山水风光,许或的身体也一日日好起来。
当三人再回到京都时,是因为林岁安又有了身孕,不宜再远行。
三年,足以改变许多。
自回鹘丢失大半疆土投降后,察合台汗国君夜不能寐,在恒国出文书向察合台汗国君问责时,察合台汗送了自己的公主来恒国和亲,以示友好。
谁知,那和亲队伍中竟有刺客,在宴席上行刺圣上。
刺客被当场击杀,察合台汗公主被处死,恒国即刻发兵察合台汗。
不过一年,察合台汗国土皆被收入恒国囊中。
恒国士气大振,边疆诸小国皆惶恐不安,生怕恒国也寻了由头来打他们。
次年,圣上翻阅古籍,书上记载,北疆之地几百年前原归汉人所有。却被异族夺去,霸占数百年。
圣上感慨北疆本是中原故土,应当驱逐胡虏,恢复中原大地。遂下令北境将士收回北疆,以全故土。
北疆之战打了两年,恒国胜多输少。
更叫人惊叹的是,北疆竟然出现了一位谋略武功双全的女将,且颇受北疆战士爱戴。
该女子称,曾受忠勇侯镇北大将军指点,学得武艺兵法。如今圣上重用贤能,祛除偏见,那女子立下汗马功劳后,被封为贞勇将军,加封一品定北夫人。
一时间,恒国诸女子,不爱红装爱戎装。便于行走、骑马活动的长裤在女子间盛行起来,窄袖圆领袍也不再是男子的专属。
红藤抓住商机,在与林岁安去信商议后,在京都盘下两座绣坊,林岁安结合自己所见所闻,寄回不少服饰图纸。
绣坊一时间生意火爆,赚得盆满钵满。
林岁康年轻气盛,在朝堂上与新一代进士极力支持圣上开疆拓土,同时献上治理之策。
废除当地旧法,推行恒国法政。
设立州府郡县,任用降官。
统一货币、度量衡。
减免赋税、徭役,轻徭薄赋。
释放奴隶,安抚百姓,恢复生产。
厚赏移民实边之户,鼓励恒国百姓与当地百姓混居、通婚。
设立书院、推行恒国礼仪、文化同化等。
一系列利民政策放置在圣上案前,易攻打,难治理的难题迎刃而解。
林岁康被任命为户部侍郎,管理边疆赋税、徭役、百姓迁徙、土地分配等事务。
余传文被升调回京,升任工部侍郎,辅助执行,负责迁徙百姓的定居房屋建设、水利修筑、以及货币的器具的督造、发放等。
余传文看着颇为年轻的少年,心中不由感慨。
自己已近知天命的年岁才升任三品侍郎,他才二十多岁,便坐上了户部侍郎的位置。
林岁康面对余传文的打量气定神闲。
江山代有人才出,新时新政,他赶上好时候罢了。
林岁安与许或归京后,许或立即受到了圣上的召见。
见许或身子已经大好,圣上便想再任命许或为兵部尚书。
二人相对而坐,下棋论事。
许或放下手中黑子,起身,撩起衣袍,单膝跪地抱拳与赵恪行礼。
“圣上,微臣这几年与心爱之人纵情山水,方知日月舒朗,人间温暖。圣上厚爱,微臣本应欣然承允。但臣自中毒后,身体虽有所好转,却不能劳心伤神,恐不能胜任兵部尚书一职。”
说及此,许或抬头看了眼赵恪愈发沉静的眸子。
“且,微臣妻弟现任户部侍郎,干爹任工部侍郎。听闻此事之后,圣上属意微臣干爹为工部尚书。若微臣再任兵部尚书,掌管兵马。皆时,财、兵、武器皆与微臣相关。等战事大定,便是臣功高盖主之时。圣上有恩于微臣,微臣不敢辜负圣上。微臣远离朝堂多年,早已不再适合为官,请圣上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