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侯府,已是黄昏。
到了后角门儿,便见新上任的门房牛妈妈矮胖的身体倚在门框上嗑着瓜子儿。
瞧见林岁安回来,忙笑着打招呼:“安儿姑娘回来了。”
林岁安笑着点了点头,将今日买的东西一趟一趟往下拿。
牛妈妈立即上来帮忙。
她刚上任不久,好不容易得了个清闲的好差事,定要好好当差,叫大家心里都觉得她好。
可不要像前头的严婆子般,将人都得罪了去,到头来被发卖出府。
兰儿在门口瞧见了,也出来帮着林岁安将那些零碎的东西往府里拿。
待十几包零碎的东西都拎进后角门儿,林岁安从里面拿出一包油纸包着,印着‘陈记’二字的干果,放在牛妈妈手中。
“劳烦牛妈妈,这个给您香香嘴儿。另外还要兰儿帮着我将这些东西送到松鹤堂去。”
“好说。”牛妈妈接过林岁安给的零嘴,乐呵呵地应着,又吩咐兰儿,“小兰儿,帮着你安儿姐姐将这些东西送到松鹤堂去。”
“是。”兰儿福了福身,将那些干果蜜饯捡了大部分拎在自己手中。
林岁安瞧见小丫头恨不得将两只胳膊上都挂满油纸包,忍不住有些想笑。
“你哪儿拿得了这么多,快放下些。”林岁安将兰儿手上的东西拿了许多下来,拎在自己手中,才往松鹤堂去。
夜里,陈春芽叫了一桌子好菜。
请了唐小月、王瑞、徐环三人同来。
席间菜肴去了大半,果子饮也喝了两壶。
陈春芽斜倚在桌子上,明明是喝的果子饮,在烛火下瞧着却似有几分醉意。
“当初,咱们刚入府时,算上不好相与的草儿,共有八人。几年过去,梦儿和容儿都脱了奴籍,就剩咱们几个。”
陈春芽晃着瓷杯里的果子饮,瞧着桌上坐着的几人,不由得有些感慨。
“她们都过好日子去了,咱们该为她们高兴才是。”林岁安嘴角上扬,端着果子饮同陈春芽手中的瓷杯碰了碰,笑着将杯中的饮子一饮而尽。
“这会儿有什么好伤怀的?你瞧瞧蓝盈姐姐、橙香姐姐她们,到了年岁,咱们都会分开,到时候你岂不是要哭鼻子?”王瑞打趣儿地看着陈春芽。
“我像是那种会哭鼻子的人?以后你嫁人了,我高兴还来不及......”陈春芽还未说完,便遭了王瑞的魔爪。
陈春芽腰上有伤,跑不快,又不敢乱动,被王瑞借机摸了好几把。
王瑞嚷嚷着:“叫你胡说。”
而陈春芽只能做‘待宰的羔羊’。
唐小月赶紧上去帮陈春芽,二打一,陈春芽和唐小月二人刚占了上风,便听王瑞喊:“环儿救我。”
于是徐环也加入了战局。
林岁安端着饮子笑得不可开交,‘挠痒痒’这个游戏林岁安向来喜欢明哲保身,站在远处出着馊主意。
忽地,看着笑闹的四人,倒叫林岁安想起刚入府在景州时的日子。
那时,她们也是这样嬉笑打闹。
此去经年,却有些物是人非。
夜深人静,几人才散去。
林岁安将桌上的残羹剩菜收拾妥当,放进食盒拿到门外去。
夜,静悄悄的。
洗漱妥当,林岁安躺在床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未来很远,路也很长。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人生。
......
岁月如居,时光如流。春红霜序,轮换两度春秋。
过去的两年多里,林岁安收到许多封景州府寄来的书信。
书信上,阿弟林岁康的字迹逐渐褪去稚气,有了些筋骨和锋芒。
他在信中同林岁安说阿爹和舅舅又去了哪个州府,挣了多少银钱。
说二姐姐当年拜师时,承诺要给她的刺绣师父养老送终。那刺绣师傅因年迈,已经辞了县里绣坊的差事,二姐姐要将她接到家中赡养。爹娘觉得林家村的屋子太过简陋,且二姐姐和他皆在县里。阿娘便也搬去了县里,在县里赁了间小院儿,接了林岁喜的师父一同生活。而他和二姐姐也可日日家去,吃阿娘烧的饭菜。
说他在县里的书院中交了什么好友,夫子讲了什么学问。
又说阿奶知道她们在县里赁了院子,在他休沐一家子回林家村时,来家中闹。阿爹叫来了村长和林家的族长,将当年分家时的文书拿出,质问阿奶他是有哪一点儿没做到?阿奶难得的被从前木讷不善言辞的阿爹说得哑口无言,最后阿爷将阿奶呵斥了回去,命她以后不准再来。
最后还说起他们书院来了位年轻的夫子,姓白。白夫子教书育人的方式与书院中那些老夫子极为不同,夫子很喜欢他。只是白夫子说,他在这儿只能待一年,不能收他做弟子。
林定山和张成业这两年忙着各处奔走赚银子,不曾来过京都。
林岁安收起那些信件,又展开今日后角门儿新送进来的信。
是秦月给她带的话,叫她生辰那日回余家,余家要给她操办及笄礼,另还有大惊喜给她。
前年,林岁安做了余梦非及笄礼上的赞者。今年三月,林岁安也将满十五岁。
松鹤堂有等的丫鬟及笄时,根据等级不同,老夫人会赏一身体面的新衣裳,另还有银笄或金笄一支,银钱若干。
林岁安生辰这日,老夫人便赏了她一身淡紫色绣蝠纹窄袖锦缎衣裳,一支蝠纹金笄、白银五两。
领了赏,谢了恩,林岁安便拿着东西往余家去。
林岁安到了余家,便见徐妈妈在门口等着。
“问二姑娘安。”徐妈妈笑眯了眼,从林岁安手中接过包袱,高声喊道:“二姑娘回来了。”
“徐妈妈安好。”林岁安也笑着点了点头。
随即,余梦非匆匆从屋里出来。
快满十七的余梦非已出落得如初绽的玉兰,淡雅清婉,举手投足间,又有几分书卷气。身着退红的衣裙,如往年般率先向林岁安走来。
“安儿,等你许久,总算来了。快,随我进去。”余梦非自然地拉起林岁安的手,说话时却是与秦月如出一辙的爽利。
“阿姐。”林岁安只来得及唤一声,便被余梦非拉着往屋里去。
正屋的门半掩着,隐约能瞧见里面坐了许多人。
余梦非将半掩着的那扇门推开,阳光照进去,叫林岁安有些看不真切里面的人是谁。
好像是......阿爹和舅舅还有赵伯伯。
原来这就是阿姐说的惊喜,林岁安扬起笑脸刚想进去。
“安儿。”一声熟悉的呼唤,却叫她顿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