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程兰从记事起,就从来没有在程家受到过的殊荣与关爱。
这份程家此时给予她的这份殊荣与关爱,以前都是属于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
而她从小到大,也曾在心底里盼望着,是否有一天,这份殊荣与关爱能降临在她的身上?
而不是冷落、无视,甚至是白眼与谩骂。
只是当如今程家把这份殊荣与关爱,亲切的摆在她面前时,程兰却觉得是那么的可笑与可悲。
年幼时的向往,母亲去世时的憧憬,三年前嫁人时的期望,程家始终都吝啬着这份殊荣与关爱。
但如今……在她眼里是那么的虚伪跟廉价。
之所以会在她嫁人三年后,程家才给予自己这份大小姐的殊荣与关爱,程兰何尝不知,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背后如今多了一个男人:徐孝先!
三年来从不曾走过的正门,今日程兰由正门而入。
从小到大,从不曾进去玩耍过的正院厅堂,今日她在众星捧月的姿态下,坐在了正中央的上首位置。
旁边则是她的父亲程福海。
而下首则是自己的祖母贺氏,就连从来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用下巴看她们母女的刘氏,此刻也只能坐在程福海的下首,含蓄的笑容中带着敬畏的望着她。
至于自己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弟弟,此时也都是一脸热切笑容的望着她。
此时的程兰心头有些酸,望着从小自己就想要得到的这一幕,她却是想徐孝先了。
她想立刻回家,然后让徐孝先抱抱自己就好。
仿佛只有在徐孝先的身边,程兰觉得自己才是最真实的,也是最幸福的。
贺氏絮絮叨叨的说了些什么,程兰一个字都没有再听进去。
虽然脸上带着微笑,但心里想的都是徐孝先此时此刻独自一人在家做什么呢?
餐厅里的炉子上还有水呢,那家伙别给忘了,再把水壶烧干了。
还有,多尔衮不能再喂了,这几日每天三顿都是大鱼大肉的,又胖了。
他会不会一个人在家里无聊呢?
会不会跑到自己房间翻箱倒柜?
出神的程兰丝毫没有注意到程福海在喊她。
直到贺氏从椅子前起身凑到了她跟前,这才把神游自家的程兰给吓了一跳。
“什么?”
程兰看向程福海问道。
“没事儿,爹是想说,既然你一个人来了,那么徐大人他一个人在家岂不是没有人照顾?”
程福海含笑继续道:“要不然爹派个马车过去把他也接过来?正好咱们一起在一块儿趁着元日也热闹热闹?
毕竟,自从你出嫁后,咱家可是好久都没有热闹过了。”
程兰下意识的摇头,道:“石榴今日过来怕是于理不合吧?毕竟他只是我的小叔,并非是夫君。”
“这大喜庆的日子哪有那么多规矩要讲?若是凡事都按着规矩来,我这老太婆都活不成了。”
贺氏在旁帮腔:“听祖母的,咱们派个人把石榴也叫过来热闹热闹,让你爹跟石榴好好喝几杯。
这些时日,你不在家,你爹喝酒都没滋没味的。”
程兰听着老太太贺氏的话,不由有些恍惚。
这话是跟我说的吗?
怎么感觉……像是跟程知章在说呢?
只是不等程兰说话,刘氏也含笑道:“兰儿,听你祖母跟你父亲的便是,咱家也确实好久都没有热闹过了。
你看看,为了盼着你今日回家,你祖母原本元月初一穿的新衣裳都没舍得穿。
今日这才穿上呢,说是一定要让你第一个看见才行呢。”
“大姐,要是徐大人他不忙的话,那我就让程管事去请了啊。”
程莲儿亲切的称呼着程兰。
这让程兰浑身上下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甚至就连头皮都有些发麻。
“就是……大姐。”
双胞胎的哥哥在被程莲儿暗暗踢了一脚后,也急忙站起来说道:“徐大人是大姐的小叔,那么跟咱们就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呢,就让程管事去把徐大人请过来吧。”
程兰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家人之所以在自己面前判若两人,无非就是因为徐孝先如今掌握着程家长子程知章的生死。
“不必了。”
程兰坚决的微笑道:“这几日家里每天都有人来拜会石榴,他脱不开身的。”
见程兰态度坚决,厅堂内原本烘托的气氛瞬间有些开始回落。
过了一年,刘氏像是突然开了窍一样,不再像去年那般说话不过脑子。
甚至就连心眼儿都长了不少。
眼瞅着厅堂的氛围微微有些尴尬,突然一拍大腿,自我埋怨道:“哎呀,你瞧瞧我这记性,兰儿一来光顾着高兴了,都差点儿忘了正事。”
刘氏一边说一边起身,笑着道:“你们一个是兰儿的父亲,一个是兰儿的祖母,一会儿可不能比我给兰儿的压岁钱少了。”
刘氏随即走到程兰跟前。
程兰不由蹙眉,压岁钱?
好遥远、好陌生,但……又让程兰感到羞耻的一个名词啊!
是啊,她都多少年没有见过压岁钱了。
好像从母亲去世后,她便再也没有听过压岁钱这三个字。
而最近听到的时候,还是今年的除夕夜。
刘氏还只当是程兰害羞收压岁钱,便嘴里一边说一边拉起程兰的一只手,道:“兰儿,别嫌弃,这一百两银子,可是我的私房钱,跟你爹可没有一点儿关系的。
还有这个……。”
刘氏拉着程兰的手,另外一只手撸开了程兰左手的衣袖,道:“这翠玉镯子可也值不少钱呢,你如今也是诰命夫人了,哪能手腕上老是空空的……。”
刘氏此时才注意到,程兰白皙纤嫩的手腕上,赫然戴着一只温润光滑、质地细腻如脂,像是一轮明月般的羊脂玉手镯。
“这……这镯子跟我送你的这个……是不是我这个质地更好一些?兰儿你要不要换上戴?”
刘氏此时掏出了自己给程兰准备的镯子犹豫道。
程兰微笑谢过刘氏,而后抬起手腕露出羊脂白玉的镯子,道:“不换了吧,这镯子是皇上赏赐给石榴的,石榴带回来后就送给我戴了。”
随着程兰的实话实说,刘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
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而程兰也不等刘氏再说话,贺氏跟程福海此时也打算拿出给程兰备好元日礼物时。
只听程兰淡淡说道:“前两日石榴跟我提及了,只是眼下还不敢完全断定。
但当初跟程知章一同前往抱月楼的四个同伴,已经被石榴他们找到了。
石榴说,这一次他们一致指向是顺天府治中郑象之子郑行书杀的吴癞子……。
哦,吴癞子就是那个案件的死者,是郑行书刻意安排的。”
此时的程家正院厅堂,可谓是落针可闻,安静的可怕。
程福海的双眼此时充满了希望,刘氏更是眼巴巴的可怜兮兮的望着程兰。
老太太贺氏,神情专注且认真。
“那……那现在石榴打算怎么断这个案子?”
老太太贺氏急切的问道。
“石榴说还需过些时日,因为……。”
程兰轻咬着嘴唇,想了想道:“石榴说这件案子还牵扯到了郑行书父亲的案子,所以即便是程知章没有杀人,也得等牵扯的其他案子了结了后才能放人。”
“那就好那就好。”
刚才程兰说话时,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刘氏,连连抚着自己咚咚跳的胸口:“只要人不是知章杀的就行,感谢老天爷的保佑啊,要不然我都不想活了……。”
刘氏说着就开始抹起了眼泪。
程福海长出一口气,心里最重的那一颗悬着的石头终于是落地了。
老太太贺氏此时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真正释怀的笑容。
人没事儿就好,至于其他……不强求了。
……
多尔衮回来了。
自己没走丢。
但也没有带人回来。
王世贞等人看着多尔衮,已经开始哈哈大笑着说徐孝先输了,一会儿就得他自己一人罚酒三杯。
徐孝先郁闷,看着仰头望着他的多尔衮:难道还不如一只肥猫聪明吗?
但好在徐孝先也输得起,呵呵笑着便认输。
但接下来却是有一个难题:那就是没人帮他们这帮大老爷们做饭,他们吃什么去?
还罚酒?
总不能干喝吧?
就在众人再次陷入沉思时,多尔衮则是把狗头在徐孝先腿上蹭了蹭。
而后摇着脖子连连示意给徐孝先看。
徐孝先有些纳闷,看了看多尔衮,而后看了看蹭在腿上的多尔衮脖子。
“各位,不一定是我输了啊,事情有反转,可能是诸位输了啊。”
徐孝先哈哈笑着,一边说一边从多尔衮脖子上的项圈拿下了一张绑着的纸条。
王世贞、林治、陈景行等人不信,此时也一同凑了过来。
“各位应该还记得我刚才在纸条上写了什么吧?”
“当然记得,若不是那纸条,我们也认输。”
陈景行说道。
王世贞等人也爽快的附和着。
于是徐孝先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几行清秀的文字:大哥跟大嫂在布行,二哥跟二嫂在银楼。
元日城隍庙很热闹呢,正是赚钱的好时候。
所以……你看我行吗?
但我做的饭你又不爱吃,还老打击我的自信心:说很难吃,连多尔衮都嫌弃。
所以我刚才还试着喂多尔衮了呢。
它好像真不爱吃我做的饭,愁人。
可能我这辈子要嫁不出去了呢,怎么办?
那你饿着吧。
不用说,一看就知道是洪清文写的。
这丫头是把传唤纸条当成书信在写了吧?
就不能一句话概括:都没在,去了银楼布行做生意了,你饿着吧!
多简单啊。
非要写这么一大段话!
“还真是神奇啊。”
陈景行惊叹的看着多尔衮。
王世贞、林治、林仓也是嘴里连连赞叹着多尔衮。
此时的多尔衮,趾高气扬的摇着尾巴:跟特么的螺旋桨要起飞似的。
只有杨继盛皱眉看着多尔衮:他想把多尔衮从徐孝先家里偷走。
但他也知道这不现实。
而且很可能自己是在玩命!
要是他敢偷北镇抚司掌印镇抚的狗,那么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就敢把他打入死牢。
所以……自己不如狗?
“这样吧,为了能让诸位自罚三杯酒,明玉楼、明月阁诸位挑一家如何?”
徐孝先看着给自己在众人面前长了脸的多尔衮,连连抚摸着那脑袋道:“一会儿你就自己在家,等程兰回来就是了。
我晚上回来时给你带肉跟骨头。”
“这两个地方可是我等慕名已久的地方啊,只是……据说不论是明玉楼还是明月阁,里面的花费可不是咱们能承受起的吧?”
林治有些心绪。
杨继盛、林仓更是连连点着头。
陈景行倒还好,不过他也没有去过明玉楼或者是明月阁。
跟其他人一样,只是听说过明玉楼有头牌名为李青衣,明月阁有花魁名为裴南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