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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十年六月初二,苏州城飘着黄梅雨。桃花坞的云锦庄里,二十八台提花机正在细雨中低鸣,机杼间穿梭的银丝沾着水汽,像极了苏文远此刻湿漉漉的心思。

「苏庄主好雅兴,下雨天还琢磨纹样?」应天织造局掌印太监兼工器监查司提督王忠的尖嗓音刺破雨声,绣春刀鞘蹭过染缸,惊起一片靛蓝涟漪。苏文远慌忙起身,袖中算盘珠子滚落三颗,掉进盛满醋液的陶瓮,溅起细小的泡沫——那是他用来显影密文的秘方。

「公公恕罪,南洋订单催得紧,在下正琢磨如何让「八达晕」纹更显立体感。」苏文远赔着笑,目光扫过王忠。

王忠绕着提花机踱步,指尖划过织机帷幔:「听说苏庄主有本会显影的《工器汇典》?咱家对「八达晕」加密法也颇感兴趣。」话音未落,四名缇骑已推开地窖门,靴声橐橐踩过积水。苏文远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地窖第三块砖下,藏着用醋液写的「螺旋穿综法」。

「公公误会了,在下不过是个织工……」「织工?」王忠突然贴近,口臭混着铅粉味扑面而来,「杭州陈阿七也说自己是织工,可他卖给番商的纹样,差点让神机营的火铳纹泄露。」

苏文远强作镇定,指向窗外:「公公看这雨丝,正适合染海天蓝缎。这颜色得用研磨的靛蓝,小店独门秘方……」「别跟咱家扯这些!」王忠甩袖露出鎏金日晷佩」,表盘刻「十二时辰篆字」,「南洋华商会要的龙纹锦,七日必须出货,少一匹——」他忽然压低声音,「本年积分归零。」

待王忠离去,苏文远瘫坐在织机旁。提花机铜轴上还沾着他昨夜涂抹的「双油润轴膏」,蓖麻油与棕榈油的混合气息里,他听见父亲临终前的叮嘱:「记住,真正的纹样藏在算具里,不在布面上。」

戌时,地窖。苏文远用醋液刷过《工器汇典》残卷,「螺旋穿综法」的字迹在烛光下显形,旁边是他用算珠推演的「七衡六间」穿综顺序。隔壁传来缇骑的鼾声,他摸出磁石粉,小心翼翼撒在铜轴缝隙——这改良的螺旋纹能让织锦速度提升三成,却会消耗更多磁石。

「苏庄主好兴致啊。」阴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苏文远猛地抬头,看见王忠扒着地窖口的砖缝,眼里闪着绿光。算珠链从上方垂下,一颗珠子「咚」地掉进醋瓮,惊散了水面的密文倒影。

「公公怎……」「咱家就知道你藏着好东西。」王忠的手突然卡住苏文远的脖子,「把穿综法交出来,咱家保你无事。」苏文远喉间火辣却想起兑换残卷那日:为凑足20分,他冒铅毒风险验证磁石净化泥,又强收五个学徒抵役。当考工院主事将残卷递来时,特意提醒:「天字号残卷三年才释出一册,莫辜负了这20分的血汗。」

苏文远的指尖触到腰间的牛脂皮囊,里面装着他准备献给朝廷的「缓兵之计」。他强作镇定:「公公松开手,在下全说。」待王忠稍松力道,他突然将皮囊砸向烛台,蓖麻油泼在火上,地窖瞬间腾起蓝焰。

「你找死!」王忠松手后退,缇骑们举刀冲下地窖。苏文远抓起残卷扑进染缸,醋液渗进纸页,密文渐渐模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蒸腾的热气中变调:「公公别忘了,龙纹锦的染料配方,只有在下知道。」

子时,雨停了。苏文远望着狼藉的地窖,染缸里的残卷已变成一团蓝浆,纸页间突然浮出暗红色的「匠籍黄册·甲字三百零七号」——这正是兑换凭证的防伪标识。去年工部新规:凡兑《汇典》者,需以匠籍黄册为质,若残卷损毁则扣双倍分。苏文远盯着渐散的码纹,突然明白王忠真正要的不是穿综法,而是能溯源《工器汇典》暗版秘卷的「跨级兑换权限」。王忠捂着被灼伤的脸,临走前留下狠话:「咱家也不想为难匠人,七日之后,若见不到三十匹龙纹锦,没收了你的坊!」

他摸出袖中的磁石粉,粉末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像极了提花机上「苍狼回头」纹样的眼睛,他摩挲着袖中磁石粉,想起兑换时主事的警告:「神工级改良能兑50分,但用磁石提效属仿造《武经总要》「指南鱼」磁化工艺,私造军器依律要扣30分...」所以他才将配方改头换面成「双油润轴膏」。此刻月光下的幽蓝粉末,正是未在考工院备案的「暗桩」——既是跨越匠籍的希望,也是随时引爆的罪证。远处传来更夫打更声,惊起树上的雨珠。苏文远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苦涩:原来明廷要的不是云锦,是用算珠和鲜血织就的臣服。

他望向织机,铜轴上的螺旋纹在微光中若隐若现,那是用《九章算术》的衰分术算出来的节奏。七日之后,当王忠打开锦盒,看到的将是三十匹龙纹锦——那是他给东厂和华商会准备的样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