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两兄弟沉默下来，这件事情上，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反驳宋淮，甚至是认同的。
宋淮没再看他们一眼，而是低下头注视着女人，他站在身后推着轮椅，只能看到女人的发顶。
病服之下的身躯单薄得刺痛他的眼睛，他哑声道：“连话也不愿意跟我说了？嗯？”
明知如此。
还要问她。
盛晚安牵唇，羸弱的侧脸漾出一层淡笑，像是一张纸，脆弱瘦削，“说什么……难道不说你又要囚禁我吗？”
她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
宋怀握着轮椅的手猛然收紧，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不会了。”
“谁知道呢？”她抚摸着肚子，“这个孩子也流掉了，不会为了不离婚又强制让我怀孕吧？”
果然恢复记忆了。
男人喉咙深处溢出笑，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命运。
但他还是把她推到贺妍的遗体旁边。
水晶棺四周都是娇艳欲滴的鲜花，贺妍穿戴整齐，安安静静地睡着。
只是脸色灰白，瞧不出一丝丝人气。
是啊，她已经死了，怎么还会有活人的气息呢。
盛晚安想，她抬手想要触碰贺妍的脸，又怕碰坏了。
南丰华在一旁，南星也在她身旁，担忧地看她，“晚安...”
盛晚安抬头，看了眼南星，又看南星身旁的南丰华，他哭过，四十几岁的儒雅的男人在她的母亲的灵堂上哭得极为狼狈。
盛晚安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之中甚至带着淡淡的恨。
没错，是恨。
就连她看向今枝跟宋淮都没有的恨。
她站不起来，没办法向别人一样鞠躬祭拜。
盛晚安目光投射在墙壁上那张黑白照上，只看一眼，浑身就止不住地颤抖。
那是她帮她拍的照片。
本以为流干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一颗一颗挂在脸上的轮廓线边缘，再往下坠落滴入大腿的伤口上。
贺妍对她一直挺小心翼翼的，她一直以为她恨她。
所以当关系有所好转的时候，贺妍会邀请她一起出门逛街。
贺妍总说自己老了，不用拍那么多照片了。
但她不以为然，硬是拉着她给她拍。
她说：“拍照留在手机上，总有用的，以后更老了还可以拿出来看看。”
是啊，是有用的，可不就是有用吗？
你看，用来做她的遗照了。
盛晚安用力闭上眼睛，眼泪滑落。
每看一次照片上的笑容，心脏就被划上一刀，疼得她都没有勇气再继续看下去。
如果时间能重来，她真的很想说，其实没有，她从来没有恨过她。
从来没有一刻是恨她的，她知道她的痛苦，理解她经历的磨难。
她只是在赌气，赌气而已。
想到这样，盛晚安心脏更是紧缩到难以承受，为什么要赌气呢？她为什么....要跟她赌气。
为什么要因为小时候的自己缺失的母爱而去跟她置气？
她失去妈妈的这十几年，妈妈也失去女儿十几年。
她到底在矫情什么？
盛晚安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自己，亦或者说，是恨。
宋淮敛眉，无声地注视着哭得绝望但是死死压抑着的女人，他真的觉得她会在这个灵堂上哭晕过去。
贺守良还是发话让盛晚安不要守夜。
但盛晚安不肯，贺守良担心她的身体也不肯让步。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她可以隔几个小时过来看看，但不许一夜不睡。
医生已经在贺家候着。
上楼的时候，盛晚安万般不情愿，但还是拧不过宋淮。
这个男人说什么也跟着她在贺家住下。
此刻正强硬地把她抱上楼。
看她微微蹙着忍着疼的表情，心想这女人原来也是会疼的。
但看她抗拒的动作，心间漫过窒痛。
医生过来重新给她输液，宋淮看了一眼就出门了。
正当盛晚安觉得这男人终于识相离开她时，卧室门被推开，男人端着食物进来。
她醒来到现在没有吃过东西，不饿，也没心情。
但宋淮显然不允许她饿着肚子一天，她不愿意吃，他有的是办法。
“唔....”盛晚安推开他，“你恶不恶心？”
用嘴巴喂她，恶心谁？
猜到她会这么说，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轻柔地拭去她嘴角的食物残留。
“既然觉得恶心，那就乖乖吃东西，不然我不介意一直这样喂你。”
“宋淮！！”
她大概很生气，单薄的病服胸口处起伏得厉害。
大概累极了，加上身体情况的确不允许她这样高强度的精神紧绷，盛晚安很快睡过去。
但也只是睡了两三个小时，盛晚安还是醒了。
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以及一旁睡在沙发上的男人，盛晚安动了动身体，腿部很快传来痛意。
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好像...没有办法跳舞了。
手机亮着，盛晚安刷着粉丝给她的留言。
【宝贝，还有一周就决赛了，别紧张，我们爱你。】
【晚安肯定是冠军！！我不管！一！定！是！】
【宝宝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们决赛见。】
她应该要难过的，但更多陌生到她无法准确形容的情绪堵滞在她心口，难受得她连手机也差点没握紧。
手机那一方光亮照在女人的脸上，盛晚安艰难地打下退赛的文字，最后按下发送按钮时整个人像是被卸了力气。
想哭，已经哭不出来了。
不仅跳不了舞，连走路都是问题。
废人。
两个字划过脑海。
室内的灯忽然被打开，盛晚安没适应过来，下意识闭上眼睛。
宋淮刚从睡眠中醒来，语气还带着未醒的温柔，“怎么醒了？是不是想要去厕所？”
她变成了一个连上厕所都需要借助他人的人。
盛晚安阖上眼眸，极淡地说：“我要下去看我妈。”
“不行。”
连思考都没有，他直接拒绝。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你让静姨上来。”
看他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盛晚安怒了，“怎么？现在这副样子是什么意思？不是你们一门心思要报仇的吗？不都已经如愿了吗？”
“晚晚，如果我说，我没有做过这些，你会相信吗？”
没有做过？
盛晚安笑了，她该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