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从甲板停机坪上起飞,船长隔着舷窗注视着,眸光晦涩。
他捻灭了手中的烟,看向身后的大副,
“港口上的人准备好了?”
大副点了点头,视线也移向舷窗外,“他到不了郑家的。”
“嗯。”船长垂下眼皮,默了几秒,叹了口气道:“别伤他性命...”
擅自从基地调船救人本就是违背命令,还是救一个本就该被抹杀的人,少主的命令,他要服从,但主人原定的任务他也不能违背。
贺京安配不上小姐,他就该放下不该有的念想。
只是要他性命,的确于心不忍...
船长闭了闭眼,又长长叹了口气,先让他暂时消失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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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谷湾
曼谷前些天也下雨了,浇透了闷热的空气,贺京安从机舱下来,直升机的轰鸣声在身后响起,螺旋桨高速旋转带起的劲风,掀起男人的黑色发梢。
他转身,微微点头向舱内人员致谢,对方回了一个潇洒的美式军礼。
天空很蓝,他静立看了几秒,后因身体上的疼痛,他又微微躬下腰,疼得低声抽息。
马路的对面有家店面,橱窗被老板擦得很亮,他脚步不稳的走上前,对着那面很大的橱窗,
在坐直升机前,衣服整理的很是周正,但现在一路颠簸,衣角皱了几个折痕,头发也乱了些。
他认真对着橱窗玻璃整理自己。
隔壁是家宠物店,笼子里的小狗也在一遍遍舔着自己身上的毛发,它的眼睛瞎了一只,之前流浪的时候被人恶意用刀剜下的,缺失眼球的眼窝发炎流脓,被好心人送到医院,后面没人要它,就被送到这家宠物店了。
贺京安注视着它,它嗅到了男人的气息,赶忙在笼子里站起,爪子叠爪子向贺京安作揖。
“先生,它很好玩吧,没人要它,见到人它就这样,缺爱的小笨狗,喜欢就带走吧,便宜又划算,给点医药费、狗粮费啥的..”
店家指着狗,殷勤笑着,都准备开价了,可男人却转身走了。
店家注视着那道走远的身影,冷哼了声,“不想买还看...”
贺京安走到角落,正要拨电话给提蓬,让他过来带只狗回去,可电话刚拨出去,一辆出租车停在店前,上面下来的司机,从笼子里抱出那只小狗。
提蓬担忧的声音刚响起,贺京安看见司机付钱了,便就说了句,“没事。”挂断了手机。
他拦下了那辆出租车,刚坐下去,就扭头看了眼后座上蜷缩一团的狗狗。
驾驶座上的司机戴着口罩、帽子,看不清脸。
车辆启动,行驶了十几分钟,两人都没有交谈。
贺京安敛下睫毛,高烧让他的意识模糊,他也没有力气去过问,只是微仰头靠着座椅,闭目皱眉。
车内的空调呼呼吹着,司机余光扫了眼副驾驶男人那张惨白的脸,
“你还好吗?”
泰语询问,语调有些耳熟,但贺京安连视线都无法聚焦,脑子很晕,他艰难张了张嘴,
“我没事,还有多久到?”
“十几分钟吧。”司机依旧用泰语回复,见贺京安重又闭上眼睛,司机扯了扯嘴角,“为什么刚才不买那只小狗?”
听见他的提问,贺京安苦涩地扯唇,“我一会要去见重要的人,带着它不太方便,而且...”
他顿了几秒,“我应该也不会是个好主人的...”
罗恩那头小狼的死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每当抚摸着那枚狼牙,他都会联想到罗恩被人剥皮抽筋的场面。
司机笑了笑,“你怎么会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主人?给自己的评价未免有些太低了。”
贺京安闻言,忍着身体的疼痛、心理的创伤,有些忧伤道:“我喜欢的人,他们觉得我是个喜怒无常的人,是个冷漠又会情绪失控的人。”
他无措地低头笑,眼尾有些湿濡,“他们觉得我是个精神病,觉得她应该远离我这样的人...”
“那你觉得自己是吗?”司机轻声问。
半晌,贺京安敛下睫毛,许是被这个词折磨的精疲力尽,他无可奈何道:“可能吧...”
爸爸妈妈不喜欢他,关于他个人的原因,就是觉得他精神不正常,情绪会随时失控,是个危险的暴徒,早早不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其实他也能理解,早早是被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孩,爸爸妈妈都很爱她,她又很小,在爸妈眼里,她突然要和一个随时“爆炸”的人走,的确会遭到他们的强烈反对。
可他真的不会伤害她的。
副驾驶,男人靠在座椅上,漆黑的睫毛盖住那双流淌着悲切的瞳孔,他假装无事的笑了笑。
但许是挤压许久的委屈,也可能是他很迷茫,亦或者是脑子高烧不退到意识不清,以及司机声音的平和让他放下警惕,他咬了咬下唇,窘迫难过道:
“我是个笨拙古怪的人,小时候我妈妈就不太喜欢我,只是我很擅长幻想,我总会臆想妈妈很爱我,嘴硬的觉得家里人都挺喜欢我的,但那只是想的太多...”
他释然般的笑着,低着头。
“但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只有她毫无保留爱我,我只想和她在一起。”
车窗外的街景快速闪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在眼前错过。
良久,司机开口,
“朋友,没人会嗔怪你忽冷忽热的性格,不要为此而抱歉,这很正常,早上出门的时候还薄雾蒙蒙,我还要拿件外套披着,但你看现在——”
司机指了指身上,又指了指贺京安,
“你我衣着单薄,外面的天暖烘烘的,感觉还挺舒服的,但等到了中午,就热的不行了,达到40摄氏度以上,空调都不管用,热得我都想脱下上衣,抱怨这心烦的天气,可要是等到傍晚,来上一场暴雨,雨停,天气又凉爽起来,就连街上的人都多了...”
司机注视着前方,口罩之下,嘴角微微笑着,
“是的,我想说的是,朋友,没人会怪罪你的性格,就连天气都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月儿也会圆了又缺,缺了又圆,
难不成那些人每天都要站在月下哀声载道吗?世间总是不圆满的,朋友,不要太过忧伤啊...”
司机娓娓道来,边说边扭头看了眼副驾驶,他笑眼弯弯,眼神很是温柔,
又是某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贺京安心脏咯噔了下,这样温柔的眼睛似曾相识...
道路两旁的热带植物郁郁葱葱,绿色显得四周美好又有生机。
按照地址,出租车停在郑家庄园门口。
贺京安付完钱后,便下了车,他抬头看着那扇镂空大门,心底对女孩的思念汹涌而来,他脚步不稳的抬脚走去。
鲜血洇透衬衫顺着后背往下滴,他没有在意到,只顾着拼命向那扇大门走去,脚步踉踉跄跄,微仰着头看着大门,神情格外坚定。
但就在靠近大门的最后一步,疼痛让他毫无预兆地摔了下去。
就在他栽下去的瞬间,有人从后一步抢了上来,
结实的臂弯搀住他的胳膊,“阿鄞,早早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