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ho走后,房间又恢复了安静。
地上的那具尸体也被女孩带走,贺延之扫了眼凌乱的房间,裕子正在弯腰收拾。
听echo说,房间那么乱是因为阿鄞,他在找水,想要洗干净脸。
至于为什么要洗干净脸,贺延之知道弟弟想要见那个女孩,那个叫早早的女孩...
他怕自己的模样会吓到她,所以哪怕意识模糊,也想把最好的一面给她看。
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记忆涌来,贺延之痛苦地闭了闭眼。
小时候,每次从法国回来,弟弟总会穿上他最好看的衣服,站在妈妈的院子外面迎接他。
为什么会说是最好看的,因为那个小笨蛋拉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问,
“哥哥,我今天是不是特别帅?”
他还小,跟不上轮椅的速度,总是跑着,满头大汗也要笑着拉着他,“哥哥,你知道吗?我好想你呀!”
“曼谷好热,你那边呢?法国热吗?”
“能不能也接我去?我吃的很少的...我、我不喜欢吃肉,也不爱吃糖...”
......
那个小男孩被其他兄弟打怕了,亲哥回来,他就以为他的救星来了。
可...哥哥为什么要对他的苦难视而不见...
-
贺延之永远记得第一次抱弟弟,那时弟弟已经出生几个月了,
那也是他被弟弟脐带血救回来,重生的第一年。
只是那一年,他并不开心,父母每天都在争吵。
门外,摆件、花瓶、瓷器,任何随手可拿的东西,都被父亲摔碎,母亲的哭声听着很是悲伤。
门内,他抱着脑袋缩在角落,眼泪止不住的流。
他在想到底是谁害了他的家,明明他是最幸福的小孩...
可为什么好像一夜之间,爸爸不爱妈妈了,他突然多了好多阿姨,好多弟弟...
弟弟...
想到弟弟,他缓缓将埋在胳膊里的小脸抬起,
胳膊上被泪水弄得黏糊糊的,曼谷的空气很是湿热,他抽吸着热气,愤恨地将目光定在床上。
床上躺着他的亲弟弟,弟弟很小,小的可怜...
脚还没他的手指长,正躺在床上睡觉,弟弟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喝奶,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只知道哭,一哭就没完没了,听着让人心烦...
对于哥哥来说,弟弟是个没用的废物,不仅如此,这个废物的到来,还让父母的关系坠入冰点...
每次父母争吵后,母亲都会撞墙打她自己,他心疼她,想要去抱抱她,可他当时腿疾犯了,疼得动弹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把自己伤害的遍体鳞伤。
年幼的他找不到发泄点,只是觉得,弟弟来了,他的家就散了。
所以他恨他,恨死他了!
那天父母又在门外争吵,他缩在角落,缓缓抬起头看向床上,弟弟盖着小毯子,睡的正香,小小的胸脯一起一伏,
原来这就生命,可这条命害了延之的家...
他站起身,稚嫩青涩的脸阴沉下来,桌上放着一盘水果,果盘旁有把刀。
刀上削皮时残留的汁液还未擦干。
他拿起那把刀,走到床边。
外面的争吵声很大,弟弟睡得并不安稳,长长的睫毛扑簌簌颤着,在白糯的小脸上投下阴影。
他将水果刀抵在他的胸口,刀尖泛着寒光。
空气潮热的很,额间大滴大滴的汗珠直冒,他有些害怕,握着刀柄的手也被汗浸透,黏糊糊的。
他换另一只手握着刀,又擦了把额头的汗,吸了好几口气,他厌恶道:
“都怪你!是你害了我的家!”
然而此时,弟弟皱了皱眉,轻轻睁开了眼睛。
他顿了顿,以为那个小混蛋又要哭,赶忙想要去捂住他的嘴巴。
可...
弟弟没有哭,而是对他笑,笑声咯咯的。
边笑边啃着小手,亮闪闪的眼睛看着他,丝毫没有在意那把垂在他心口的刀尖。
不知为何,有什么从脸上措不及防的滚落,哥哥抬手摸了把脸,那是眼泪。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掌心的湿润,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哭。
就在他慌神错愕时,床上的弟弟挥舞着两只小手,嗷呜嗷呜叫唤起来,他在努力喊着什么,
哥哥听不懂,只是愣愣看着他。
但很快,那咿咿呀呀的话突然变成一个字,
“哥...”
“哥哥...”
贺延之的身体僵了很久,刀尖之下,弟弟胸口上下起伏着。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我突然意识到弟弟那里有颗心脏,一颗和我血脉相连的心脏,我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处,去聆听那颗心脏的跳动。
他醒了,只对我一个人笑,只喊我一个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将我的阿鄞紧紧抱在怀里...
门外,父母的争吵声依旧不停歇。
门内,哥哥下意识将弟弟抱得更紧了...
“对不起,阿鄞...”
-
顾晓病了,其实最像顾晓的人,是贺延之。
任何一场灾难都能轻而易举的击垮他,他不像他那个瘦弱的弟弟,百折不挠...
他才是得了精神病的那个人,时不时就会语调失序,喜怒无常的伤害周围人。
父母的争吵,奶奶的挑拨,甚至连下人都在背地里嘲讽他...
病痛的折磨,让他身心俱疲。
精神实在扛不住,他彻底病了,需要靠药物维持。
在这漫长的孤寂与痛苦中,他无形的伤害了弟弟一次又一次。
可那个小笨蛋还是不离不弃的跟在他身边,不厌其烦的喊着他哥哥,乖巧又懂事。
只是后面,他弄丢了他。
再次找到阿鄞,在医院。
在战场上,少年一个人守在阵地,一次次击退登陆的敌人,苦战一个星期,同一战壕的兄弟在那场战役中只能存活十分钟。
他坚持到了最后,等来了援军,也不知道是什么信念支撑他。
在医院,哥哥终于见到了弟弟,只是战场凶险,弟弟到后面精神有些错乱。
可在见到哥哥的那一刻,少年空洞的眼睛有了丝光,他红着眼睛,像第一次喊他那样,
“哥...”
“哥,你来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