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胸前裙子的细钻连同坠落的眼泪,细碎着闪着微光。
她惊恐的注视着远处高楼隐于黑暗的狙击手,仿佛感受到高倍瞄准镜压缩、过滤、推远,
最终聚焦在宴会上的贺京安身上。
许阮闭了闭眼,松开箍着早早的手,任由女孩崩溃地跌坐在地。
她垂下眼看她,
“其实小宝,你根本就不够喜欢他,在你心里已经有根秤,若是把李显旭和他放在一块,都不用看,天平就倾斜了,至于倒向哪一边,你自己心里清楚...”
风呜咽着往大厅内灌,心脏撞得肋骨生疼,早早默默敛下睫毛,她不想听,但这种刺耳的话还是往耳朵里钻,连带着刺向心脏。
“在瓜纳华托,其实你就已经做出选择了,只是李显旭的家人和那个叫金恩秀的女孩让你心里膈应,你知道你们之间横隔这道沟壑,所以只能咽下难捱的心痛,对倒在地上的李显旭说出多多保重的话...”
一年前瓜纳华托,那场在餐厅里的冲突,事发后,许阮私下调出了餐厅门前的监控。
那天她注视着屏幕上的女孩,她跪坐在李显旭身前,一点点给他擦拭脸上的血迹,边擦,手就抖,顿了几秒,她又擦,叹了好几口气...
许阮看着她,想着她当时是怎样一种心情,为什么一直在惋惜?为什么要忍住眼泪?
因为宋映京知道那天是她最后一次爱他了,最后一次爱十几年爱着的人。
在她认知都没有健全的时候,他就出现了,金陵的梧桐树从枝繁叶茂到枯枝败叶,从春到冬,日复一年,她付出太多了...
只是缘分太浅,她深知他的不堪,也明白既入穷巷的道理,痛恨他不能像贺京安那样光明正大为她争一下、为她搏一把,
情窦初开遇见的心上人,知他该勇时怯,该爱时冷,不堪托付,便只好咬牙放手。
这是明智之举,许阮知道那一刻她的那个倔强任性的小侄女长大了。
但还是不够成熟。
她没有在意过她身后的那个人,她跪坐在李显旭身前,暗自神伤时,有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个人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她。
早早没有看见,可许阮看见了。
那只小狗知道她心里的原住民要走了,他知道他是个替代品,但没关系,这对常年流浪的他来说,也算苦尽甘来了。
他对每一个他爱的人,都付出了所有,只可惜每个人都不够爱他。
他还要骗自己,没关系,爱有深浅,只要有一丝爱意就行,就很好了...
再去考虑其他,真的好奢侈啊...
他根本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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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阮深深叹了口气,目光看向楼下的贺京安,这个从出生就是个错误的小孩,好像一辈子都该是悲剧的。
阿鄞啊阿鄞,为什么还要那么努力呢?世界上的人都讨厌你、无视你,为什么还要苦苦挣扎?
一想到宋池在暗网下达的追杀令,许阮心里就跟着一疼。
按照期限,贺京安在周末前就该死了,只是有人突然叫停了宋家暗网的杀手。
那个人还给许阮私发了消息,让她来曼谷,没有其他的留言,只是让她救下这个可怜的小孩。
她并不想忤逆哥哥的决定,但又想起老师年事已高,丧妻丧女之痛折磨了他大半辈子,要是老二有个好歹,老师也该去了。
所以她来了。
许阮理解宋池的心情,她也希望早早明白,
“早早。”她蹲下手,伸手擦拭着女孩脸上的泪痕,
“你要将心比心想一想,不要怪你爸爸,站在父亲的角度,他最宠爱的孩子被一个陌生危险的男人骗走了,他真的会容忍得了吗?”
闻言,早早缓缓抬起小脸,双眼早已没了光彩,黯淡无光,她麻木的开口,喃喃道:“贺京安没有骗我...是我骗了他...”
原来她用瓦解了的爱,重新拼凑粉饰后,拿来爱贺京安。
要是骗过还好,可...
早早心脏抽痛,可根本没有骗过,他知道的,他清清楚楚的知道...
每一次抱着她,他惶恐不安的问她,“宝宝,带我回家吧,我很乖的,很听话的...”
像只便宜又划算的小土狗,对她摇尾乞怜。
她一次次哄骗、推诿、安抚,犹豫到现在,是因为她心里清楚,他们的关系是不对等的。
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怎么可能舍得弯腰,她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献上爱意与忠诚。
掏空口袋,从糖盒捧出的那枚粉钻,晃到眼疼。
为什么她就没想过给他也买一枚呢?
明明宝贝儿妈妈教过她,爱是相互的,真心也是。
爸爸在给妈妈买鸽子蛋大的钻戒时,妈妈也掏空积蓄,买下了一枚男戒,人声鼎沸,奢饰品店的店员都看不上的那枚戒指,爸爸却视如珍宝的戴在无名指上。
因为那是他妻子对他的认可。
心口急遽坠痛,早早在心里自嘲地笑了声,她读过那么多的书,也读到杨绛先生的话:
任何关系都是相互的,一颗糖会换一块蛋糕,拉你数星星,你就要带他晒太阳。
明明小时候就懂的道理,为什么长大了就抛之脑后了?
他们都欺负他,为什么现在连你也要欺负他?宋映京...
你是他最爱的人呀...
小时候那个蹲在保险箱,钻进去给他拿钱的小女孩,都知道主动朝他多走两步,知道搂着他的脖子,安慰他不要伤心难过,乌云会遮住眼里的星星。
可现在的宋映京却成了那团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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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小脸很是悲痛,眼泪潸潸而下,许阮担心地蹙了蹙眉,伸手去擦早早的脸,
但她却先她一步,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
好看的眼睛覆上一层薄红,她注视着许阮,那抹薄红转瞬凝结成坚定的光,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殊无喜色的笑,
半晌,她像是坚定了什么,开口道:
“小姑姑,爸爸不能那么做,你告诉爸爸...”她扯唇,
“爸爸要是毁了贺京安,那我有千万种方式折磨他最爱的女儿,直到杀死她...”
她一字一顿,说完嘴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笑声轻柔好听。
许阮不可思议的盯着早早的眼睛,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平静到可怕,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没想到早早居然会以这种强势的方式让他们束手就擒。
过去那个天真烂漫的小侄女,居然会为了贺京安逼他们。
心口传来一阵钝痛,许阮想开口,可就是发不出声音,她错愕的看向女孩,极度不理解地蹙了蹙眉。
许阮说了那么多,就是想让早早认清,让她望而却步,但怎么也没想到她那个小脑瓜子反而更加坚定了?
反倒是弄巧成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