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漪的头更低了,他的声音轻得像是一阵微风,“奴才没用,只会用最笨的法子守着娘娘。”
瞧着这少年红着脸,小心翼翼却又虔诚卑微的样子,隋怜忽然就有些生气,“本宫不是吩咐过你,让你好好歇着吗?你怎么不听话?”
墨漪不吭声了。
就在隋怜以为他打算沉默到底时,却又听他轻轻一句,“奴才担心娘娘的安危,就算去歇着也睡不着的。”
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听见他用这般口吻说这样的话,心也会为之一软。
隋怜盯着他看了许久,欲言又止了几番后轻叹一声,“傻子。”
因她这状若无奈又仿佛透着宠溺的两个字,墨漪被浓密长睫遮住的眼里暗潮汹涌。
他一边不由自主地为她心动,另一边又怒气沉沉地想要变回本相质问她:
她知不知道,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听上去温柔的过了分?
她又记不记得,她是谁的女人?
隋怜也感觉得到,面前少年的气场忽然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两个人之间仿佛有看不见的情绪在涌动,令她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隐约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但就在这时,桑榆在门外道,“娘娘,您醒了吗?奴婢进来伺候了。”
隋怜微乱的呼吸恢复了寻常,她看了垂着眸的墨漪一眼,状若无事地扬声道,“进来吧。”
桑榆进来后瞧见墨漪也在,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
这位墨小公公才来清宁宫几日,居然已经得了娘娘的信任,能在卧房近身伺候了?
但见隋怜神色淡然,她也没有询问什么,只是盯着墨漪的眼睛提醒了句,“我要为娘娘更衣了。”
墨漪站着没动,桑榆以为他是没听见,抬高嗓门又重复了一遍。
他仍旧没动,只是抬眸看向了隋怜,“娘娘要奴才留下来吗?”
桑榆惊了,莫非她之前看错了,这位墨小公公竟如此大胆,居然意图伺候娘娘更衣!
同为娘娘的内侍,小竹子来春棠阁的时日比他长得多,却从来都没进过这间卧房半步,这太监与太监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般大!
隋怜也没想到墨漪会这么问,她内心惊疑不定的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顿了顿道,“不必,你出去等。”
墨漪顺从地退了出去,在外边守着。
卧房内,桑榆压低了声音,“娘娘,这墨小公公昨夜……”
隋怜低咳一声,淡然地岔开话题,“照溪堂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吗?”
桑榆顿住了片刻,脸上忽然突兀地变了副表情,十分欢快地笑了起来,“娘娘您问得正好,惠美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说是要与娘娘您商量娘家的事。”
闻言,隋怜眸光微变。
商量娘家的事?
先不说这惠美人根本就不是隋家的人,就算她是,那隋家也只有烂人和破事,哪有什么值得商量的?
“怎么着,隋慎言和吴娇娘还活着呢?”隋怜淡淡问道。
桑榆脸上不正常的笑意忽然褪去,她露出和隋怜同仇敌忾的表情,恨声道,“这年头,坏人比好人更长命。隋大人在京中的公事明明早就办完了,可他就是赖着不走。”
“就在前两日,他还吵着要见娘娘您,是白蕖姐姐出面警告了他一番,用了些手段才让他老实下来。”
“唉,也不知道惠美人是怎么想的,她明知道娘娘您和隋大人关系不佳,为何还要拿他的事来烦娘娘您……”
说到这里,桑榆的表情又忽然凝固。
隋怜看到她像一个被操控的木偶,在一瞬间机械地更改了神色,换上了一种虚假僵硬的态度。
“娘娘,惠美人她也是好心。”
桑榆微微歪着头,定定地望着隋怜,一板一眼道:
“就算隋大人之前有些事是做得不对,但他始终是您的亲生父亲与您血浓于水,就算只是为了孝道,您也不能让他寒了心啊。”
“您如今在宫里成了陛下的宠妃,这娘家的事总是要帮上一帮的,不然别人知道了要怎么说您呢?”
“惠美人都是为您这个姐姐考虑,才要帮您和隋大人修复关系,您可不要误会了她啊。”
“你说的是,妹妹她都是一片好心,我这个做姐姐的可不能辜负了她。”
隋怜浅浅勾起唇角,眼神却冰冷至极。
她知道桑榆说的这些话绝非出自本心,而是被污染的表现。
而这只是污染的初级阶段,所以桑榆的举止言谈才会前后不一,让人看得出违和。
若是放任污染加重,她所熟悉的那个笨拙憨厚,却始终真心待她的桑榆或许就永远回不来了。
隋怜梳妆打扮后,缓缓下了楼。
惠美人就坐在正厅里喝着茶等她。
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惠美人今日也穿了一身紫色,就连头上梳的发髻都与隋怜一致。
“姐姐,你今天真好看。”
惠美人瞧见她来了,一双杏眼瞬间亮起,立即放下茶盏起身迎来,嘴角噙着柔美的笑意,就要来挽隋怜的胳膊。
隋怜微垂下眼眸,装作随意地避开了她。
惠美人伸在半空的手落了个空,却也不觉得尴尬。
她笑看着隋怜坐下,自己才坐到隋怜边上,亲昵地凑近了道,“姐姐,再过几日就是你的生日了。”
隋怜顿了顿,她并不清楚隋答应是哪一天的生日。
在隋答应的记忆中,生母去世的时候她也才刚记事,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她就再没过过生日。
在她弟弟出生后,她在隋家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寒酸,不仅每人想着为她庆生,就连她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受到苛待,就是隋家的下人都敢随便给她脸色看。
明明是在自己家,可隋答应却过得像寄人篱下,这也养成了她怯懦孤僻的性子。
就这么过了十余年,不受重视的小姑娘偏偏出落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被送进了宫中当皇帝的妃嫔。
但她进了宫也只是个末等的答应,不过是从要看父亲继母弟弟和家中下人的眼色,变成了去看后宫众人的眼色,自然也没人记得她的生日,就连她自己都不记得。
后来隋怜穿来,也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是哪一日出生。
现在却从惠美人嘴里得知了,她觉得既讽刺又悲哀。
“姐姐,这是你进宫第一年过生日,你又刚升了五品嫔位,这生日宴定然是要大办的。”
惠美人眼里泛着明媚的亮光,仿佛她真是一个要为姐姐大办生日的好妹妹,“刚好父亲也没有离京,自然是要把他和弟弟也请进宫里,好好摆上几桌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