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谢兰台惊呆。
她曾以为自己是被太子旧案牵连的某世家或某权贵之后,却不料自己竟出自东宫。
“祖母,您,没弄错吧?”
她涩涩挤出一句。
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怎会弄错。这与我来说是最最铭心刻骨的事。
“那日城中乱成一团,东宫被重重封锁。你是宫中一位贵人费尽心机特意换出来的。
“送到我这里时,差点因为藏得太好闭了气,你醒来后一直喊着父王,母妃,哭啊闹的,后来还发起了烧,这一烧,你忘了不少事……
“何况,我去过东宫,见过两位小郡主,你就是小郡主昭宁。”
谢老太太的语气显得无比肯定:“当时,你手上有太子妃娘娘的手书一封,里面有一个信物。
“来人交代说,等你成年之后,可执信去找信中让你找的人,到时,你再去选择,是帮太子雪冤,还是放下那些恩怨,做一个普通人,回归生活。”
谢兰台呆了呆,好半会儿沉默,再看看祖母那认真的神情,才问道:“当年是哪位贵人把我送来您这里的?”
“是我好友之爱女,在东宫当医女,当时她是用自己的女儿把你换出来的。否则,你怎么可能逃得出来?”
谢老太太眸光深深的,“当时她把兰台带了去,想去将另一个郡主换出来,可惜,进去后再没出来……全死在了里头。”
最后一句话,语气无比沉重,眼底更是无尽的哀伤。
谢兰台听得心头一颤:
真正的兰台,竟已经死了?
“可您为什么要帮东宫?”
谢兰台再问。
“太子与我有恩。当年我的和儿病重,是太子送来了千年灵芝续命。这份恩情,我得还。更何况,东宫仁德之心,天下知,我想给东宫保下一条血脉。正好兰台伴我在山上,认识的人不多……”
谢老太太的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起来:
“知道当年的太子谋逆案是怎么来的吗?
“是萧怀义害的,也是长公主害的,兰台,你的父母死得冤。东宫上千人,死得实在太冤。
“所以,你不能嫁给韩景渊,他的父母,是你的杀父杀母仇人。”
悲痛地呼出最后一句,谢老太太心头满是歉疚。
这门婚事,是她一手促成的,如今,她竟想要拆了这段姻缘。
谢兰台打了一个激灵。
杀父杀母仇人?
怪不得老太太看到韩景渊的反应是如此的复杂。
这是何等的冤孽?
谢兰台扶着床柱,闭眼,脑海回想着的是什么?
偌大一个东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满目繁华一夜尽毁。
那时,她还小,已经完全记不得父亲和母亲长什么样了,还有自己的兄长,姐姐……他们都没有逃脱出来。
怪不得被掳那日,来人说她是漏网之鱼,想要斩草除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我知道,萧怀义是告发之人,那长公主做了什么害了先太子和太子妃?”
她的思绪乱归乱,但还是抓着一个重点问了一句。
“我只听说,先太子之所以会攻城,是因为长公主去了一封信,说皇上和皇后被皇叔控制了。结果,这是一场阴谋……
“待到城破时,先太子已然成了谋逆之臣。
“东宫的人被围住时,陛下就在现场,曾亲口问先太子,为什么谋逆。
“传言先太子当场承认了,还求皇上放过盲目跟从他攻城的将士。
“这桩案子,就此定案。”
老太太的话,令谢兰台生了疑惑:“先太子为什么不喊冤?”
“不知。”老太太摇头:“事关权利之争,涉及皇家丑闻,真正的内幕,恐怕只有皇上等人才会知道。”
谢兰台垂眸,双手捏得紧紧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盘算着:
“既然要雪冤,我和韩景渊不能分开,只有跟着他,我才有可能得到最内核的消息……”
理是这个理。
“但是,韩景渊不是善茬,跟着他,你确定你不会喜欢上他?孩子,这世上,人心是最难算计的。我怕你会动了心,最后陷于痛苦。”
老太太语重心长地劝着。
“祖母,我需要借势……不管是自立自强,还是查先人冤情,我都躲不开他。”
这一刻,谢兰台很清楚,和离是万万不能的。
谢老太太轻轻一叹,这孩子如今是越来越有主见。
“祖母,您说的那封信和信物,在哪里?”
眼下,她要做的是:找到母亲让找的人,再捋一捋太子案真相。
老太太下床,启动床边一个机关,将褥子翻起,露出一个暗格,从中寻出一个小匣子。
小匣子上也有机关。
她打开机关,拿出一封信:“我没动过,已经保留很多年了。你自己看吧!”
谢兰台扶老太太躺好,摘了信泥,里头是一支玉钗,还有一封信。
她抽出来细看,但见上面落着几句似行云流水般的字体:
“昭宁,你若看到这封信,代表我和你父皇已丧命多年,如今你应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
“若你日子美满,夫妻恩爱,可不必挂着前人之仇,好好过你的小日子,父母惟愿子女平安康健。
“若你有心雪冤,可带上玉簪子,前往玉楼找楼主。玉楼在哪,你知道的。他们惑可以帮你一二。
“匆匆就此一别,若不能再见,昭宁,定要好好活着!”
玉楼?
难道是那座楼吗?
*
屋外头。
韩景渊坐在一张石桌前,望着天空的繁星,直到有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云岚见过王爷……”
夜色当中,谢云岚盛装而来,婷婷袅袅一拜,浅浅一笑,婢女手中的灯笼,光华流转,衬得她娇艳动人,衣袂飘飘,似仙子降世。
来的时候,她特意打扮了,但为了给未来夫君一个不一样的好印象。
“听说王爷来看祖母,祖母却只留五妹妹说话,冷落王爷了。云岚特意备了一些茶水,果子,瓜子,以供王爷打发时间……”
她悄悄张望,见这男子生得如此英俊威武,一颗芳心,当真是又惊又喜。
韩景渊看到了她的花枝招展;也看到了她的故意献媚。
他原本心里烦躁,结果这个无耻女人不要来恶心自己,心情更恶劣了,立刻沉下脸,冷冷落下一字:
“滚。”
谢云岚吓得心惶惶,咬了咬唇,接了一句话:“王爷……妾是来赔罪的……”
“本王不打女人,但你若没点分寸,不识趣,本王也不介意为你破一次例。”
韩景渊的声音森冷森冷的,想扫了石桌上的各式点心,又不想惊断屋中祖孙的聊天,而忍住了,说的话,也压低了一个声量。
谢云岚立刻下跪,诚惶诚恐道:
“王爷,之前,云岚是得罪过妹妹,可云岚已诚心悔过,以后,一定会和妹妹好生相处,一心一意伺候您的,求您给云岚一个机会……”
来之前,她告诉自己,必须求得王爷的宽宥,否则等她进府,哪还有好日子过。
“想要留在我身边伺候,第一个前提是:得乖乖听话……本王说的话,不会再重复第二遍,你若再敢多留,信不信,本王让你躺上几天几夜?”
那居高临下的威压,令她好生恐慌,连忙让人把点心撤了,马上退下。
人已吓得心肝乱颤。
这哪还是她认识的萧临。
之前见过的他,虽然疏淡,但是很彬彬有礼。
如今呢,那眼神若能杀人,她只怕早被杀过千百次。
来到垂花门外,她掩在门边边上,大口地喘气,以素手捂嘴,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委屈之情难以言表。
这是她心心念念多年的心上人,朝思暮想可以和他结下姻缘。
如今册封的旨意已下,她只盼和他有一个好结果,才来屈意讨好。
可他竟如此嫌恶。
她要怎么做,才能得他欢心?
*
园中。
谢兰台出来时正好看到谢云岚在讨好韩景渊,却被寒声叱走。
他这冷面寒霜的样子,她看得心脏发颤。
等谢云岚走开后,她走了下去,柔声轻唤:“夫君。”
韩景渊转过了身,借着六角灯的光,可以看到他面色是柔和的,声音也很温软:
“聊完了!”
“嗯!祖母已经睡下,我们回家吧!”
韩景渊抬头望了一眼寝屋,再次感受到了来自老太太的冷淡。
现在,他可以很确定,是他现在这个身份,让老太太很不喜欢。
“祖母不太高兴?”
“嗯!”
谢兰台点头,面不改色地说道:
“祖母知道你是安北王,就有点郁闷,她希望我嫁一个普通人,得一生平安遂顺。现在你是安北王,注定我的日子会不得太平。再加你还要纳四个侧妃,这有背老太太当初的心愿……”
她牵他的手,温温道:“你不要怪她。我已劝过她。”
韩景渊想了想,将心比心,老太太看重这个孙女,会有如此心态,也可以理解。
但联系N多年前的待遇,他可以肯定,这里头肯定另有隐情。
谢兰台刻意隐瞒了。
他这位小夫人啊,对他的防备,竟是这么的强。
很突然的,他一把将她抱起,按在了石桌上,而后四目相对,说道:
“成亲后,我一直没对你提我是萧临的另一个原因是:老太太不喜欢萧临。
“现在应该更加不喜欢了吧……我不光违背了和她的约定,还以另一个身份娶了你!”
谢兰台惊诧:“你和祖母什么时候有过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