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承珲答完,叶承瑄问:“都去了吗?”
叶西洲上下扫叶承瑄一眼,说:“你不没去。”
叶承瑄立刻闭嘴,说:“儿子这就去。”
说完,拉着叶承珲出了书房,也没再管桌子上的聘礼。
赵琳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只见叶西洲,不见叶承瑄和叶承珲,便问:“你给那俩大的弄哪了?”
“让他们去祠堂,关爱弟弟妹妹了。”叶西洲一边说着,一边起身。
赵琳说:“行吧,不过你送他们去祠堂,有叫人过去看着吗?”
“看什么?”叶西洲一边接过叶承越,一边问:“你这拿的什么,怎么还抱着越哥儿。”
“那也不能把他扔了呀,知行和知微都在看吉吉他们四个翻箱子,霜姐儿也在,就他不喜欢,不得抱他过来。”
赵琳说着,把盒子放到桌子上,转身去吩咐闻琴。
叶西洲说:“越哥儿倒像珲哥儿,谢家那两个小的也像,都安静得很。”
赵琳走回来坐下,说:“也不全对,两个孩子正察言观色呢,等过段日子住熟了,你且再看呢。”
叶西洲说:“好。”
赵琳听罢,突然郑重的对他说了句:“谢谢。”
叶西洲愣了一下,说:“你我夫妻,不必言谢,如果不是嫁给我,你做许多事,并不需要与我说,是我拖累了你,自该多些理解。”
“嗯,但还是得谢谢你。”
“那我能不能问你件事。”
赵琳离旁边那对父子坐的远了些,说:“你问吧。”
叶西洲看了一眼和赵琳中间空出来的位子,说:“你在巴蜀那个好友,是做什么的?”
“你不是都已经查到了?”
“正因查到了才要问你,你是让欣姐儿,去了一个仵作的家里吗?”
“是啊。”
赵琳说完,离叶西洲父子又坐的远了些。
叶西洲眉头紧紧皱着,问:“为何?送她去那种地方,有什么意义?”
“意义大了,一、可以躲避上京打她婚事主意的人,二、可以见一见蝼蚁们的生死。”
赵琳说着,开始正视叶西洲的眼睛。
“欣姐儿在荀先生那里,学理明义,知晓基本的做人道理,懂得日常待人接物的礼仪,明白世间女子绚烂多姿,并非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其实这就够了,当然前提是她没什么胸怀大志。”
“可她在荀先生的人生里,还有她自己的境遇里,以及周围的环境里,她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由此催生出了属于她自己的理想。”
“但理想不是用道理就能实现的,所以我为她请了苏姑姑,这个可以帮她把理想落实的人。”
“那时我以为欣姐儿和我们一样,所以当我发现她认为登高位要比做实事更重要时,我对她产生了失望和介怀,不仅仅是因为她不顾我和我姐姐的情谊,还因为她把另外一个无辜的女子列为了她斗争的对象。”
“而更重要的是,我怕她在登上高位的途中,就忘记了自己的理想。”
“从来初心易得,始终难料,我想让她的理想在她的心里再刻的狠一点,那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去看一看蝼蚁的生死。”
“这世间许多人的生死,都不被人放在眼里,许多人的性命,也都被算计一空,我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有没有人在乎,我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人算计,我只希望我不是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所以我希望欣姐儿也不要是。”
“她要登高位,她要为这世间女子谋一条出路,其实都无所谓,因为这世间的弱者也不单指女子,无权无势谁都有可能成为案板上的鱼肉,其实大家各有各的路,只要不去做那把无情的刀俎就很好。”
“仵作之家怎么了呢,对女儿家来说,是血腥了些,晦气了些,但那已经是她最能接触到平凡人生死的地方了。”
“衙门里人来人往,全都是普通人的生活,一点权利都能牵扯到人命,何况她要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稍不留神,就需要用无数人的生死去填,这其中又有多少人是该死的,又有多少人是无辜的,她能不能想到。”
“如果她只是想要权利和地位,那自然不需要远走他乡,上京城里的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就足够她成长,但她现在想要的,是为底下人说话,是为天下女子说话,她不沉心静气,你觉得她能活多久?”
“你们男人,是愿意让渡权利和自由给女人的人吗?”
“不说别人,就说你,如果不是我做了这么多,你愿意时时顺着我的心意,让我随时随地离开这后院的一亩三分地吗?”
“我们两个做夫妻,做的这样势均力敌,甚至我做的比你还多,都没有拥有和你一样的份量,你告诉我,欣姐儿如果冒头拔尖,她会是什么下场。”
“人人都说,娘家是女儿的底气,父兄是姑娘的倚仗,可事实呢?底气不如自己能干,倚仗不如自己有钱,我要没钱没武功,你压根就不会坐这听我说话,我们女人就是要谋划谋划再谋划,磨练磨练再磨炼,才能站到你们男人堆里讲话,所以你说,她去当仵作,有什么意义。”
叶西洲说不出来,赵琳当然也知道他说不出来,所以干脆直白的告诉他:“改革,要自上而下,夺权,要自下而上。”
“欣姐儿要想天下女子都不受困,起码要先改变一部分人,改变高门贵女是不可能的,有一点苗头,你战功赫赫都挡不住全家砍头。”
“所以她只能去改变底下的女子,教她们读书,让她们识字,授她们以谋生的本领,还能搏一个好名,懂了吗?呆瓜。”
叶西洲没说懂,也没说不懂,只是腾出一只手,倒了杯茶,然后喂到了赵琳嘴边。
赵琳看着嘴边的茶,不喝白不喝,喝了叶西洲又倒,赵琳再喝,叶西洲又倒,如此三杯下肚,赵琳再也不喝了。
叶西洲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将那杯赵琳不喝的茶,下了肚。
赵琳嫌弃的说:“不要脸。”
叶西洲慢条斯理的说:“越哥儿快一岁了,别在他面前胡说。”
“切。”
赵琳抬脚踢了叶西洲一下,站起来指着他们父子说:“你们姓叶的,就没有一个好人。”
说完,赵琳去书案后面处理事情,叶西洲说:“下月霜姐儿和越哥儿满周岁,要办个抓周宴吗?”
“不办,小孩子见太多人,没什么好处。”
“那在家里办?”
“你希望他抓什么?”
“平安。”
赵琳抬头看了一眼叶西洲,又看看他怀里的叶承越,叹了口气,说:“他也算生不逢时了,看着就是聪明的娃,可惜上头那么多哥哥姐姐,轮不到他喽。”
叶西洲说:“轮不到就轮不到,平淡未必不好,且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嗯。”
——
祠堂。
姓叶的跪一边,姓谢的跪一边。
叶宁安这个姓叶的,但是又在谢家住了两年的,跪在中间。
其中,谢兰若和谢兰青,叶承枫和叶承祁,还隔着叶宁安怒目而视。
叶承璋和叶承钧躲在叶承颐身后,拼命表示这场争斗和自己无关,他们两个是纯被连累的。
叶承瑄和叶承珲进来时,就看到这样的场面。
从前,他们两个是跪在这里等救的那个,如今变成了救人的那个,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叶承瑄轻咳一声:“你们为什么打起来了?一家子兄弟姐妹,有话不能好好说。”
“谁跟他一家兄弟姐妹,谁跟你们一家兄弟姐妹,你们姓叶,我们姓谢,谁跟你们兄弟姐妹。”谢兰青满脸不服气的说。
话落,不等叶承瑄开口,叶承枫就说:“你说的对,所以你滚。”
“你大爷的!你都没滚,凭什么叫老子我滚!”
谢兰青说着,起身往叶承枫的方向去。
叶承枫亦起身,准备对上谢兰青。
但不等两人走几步,就被平阳侯府的侍卫压在了地上,剩下的几人慌忙站起身。
领头的侍卫一拱手,开口道:“各位公子,各位姑娘,请恕在下无礼,侯爷吩咐,若几位公子和姑娘在祠堂打架,就叫我们直接拿下。”
“若拿不住,祠堂损一分,诸位便在祠堂待一天,祠堂坏一毫,只要不修好,诸位便不能出祠堂,每起一次冲突,家规就要抄两遍,抄不完,也不能出祠堂。”
几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被摁在地上的谢兰青狂怒道:“你大爷!”
领头的侍卫说:“姑娘,您这已经需要抄四遍家规了,侯爷说了,骂人也算。”
“你奶奶个腿!”
“六遍。”领头的侍卫再一次面无表情的宣布。
谢兰青闭嘴了,毕竟人在屋檐下,得学会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