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姝以为柳盼山留下来是想和她说一些私事,但他却坐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丢下一句“好好养伤”便起身离开病房,从始至终没有多说过一句话。
莫名其妙。
沈明姝腹诽了一句。
此时,病房门外。
监察署的人已经先行离开,柳盼山刚出病房就看见了一直守在门口的顾沉阳,语气平淡的打了个招呼:“顾洲长。”
似乎并不意外他出现在这里。
顾沉阳眸底划过一抹微光,笑着问:“柳院长突然造访白塔,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柳盼山看了他一眼,冷静反问:“我竟不知白塔什么时候由顾洲长做主了,难不成以后每个进入白塔的人都要经过你的批准吗?”
顾沉阳脸上的笑意微顿,但浸淫官场多年形成的从容不迫和沉着镇定使他迅速敛去这一丝异样,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柳院长莫要开玩笑。”
柳盼山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他,“恐怕是顾洲长在和我开玩笑。”
“沈明姝前天就醒了,你却让白塔对外隐瞒了这个消息,导致监察署对崖岛事件的调查毫无进展。”
“顾沉阳,你说其他理事若是知道了这件事的话,他们会怎么想?”
柳盼山的语调平静到没有丝毫波澜:“身为联盟理事会高层却阻碍监察署执法,你想被弹劾投诉吗?”
空气一静。
顾沉阳沉默片刻,语气颇为无可奈何:“……言重了,没到那个地步。”
他只是暂时向监察署保密了沈明姝苏醒的消息而已。
阻碍监察署执法这么大的锅他可不想背。
不过顾沉阳很清楚,柳盼山这句指责纯粹是为了吓唬他。
如果他真的想举报,早就闹到联盟理事会去了。
柳盼山冷哼:“一天前,我向你打听沉舟和明姝的情况,你支支吾吾满口敷衍,最后拿他们还没醒这个借口把我打发走了,当时我就觉得不对。”
顾沉阳的言辞太沉着太冷静,和他平时在联盟理事会与一众理事们舌战辩论的时候一模一样,很难不让人怀疑。
于是,他去监察署见了沈聿白。
五天前,重伤昏迷的沈明姝被送入白塔急救,而沈聿白也被带去监察署总部接受问询调查。
很快,远在南洲陪着萧耘一起处理事务的柳长宇一通电话找上了他,哭诉卖惨一番,说自己和沈家人抽不开身不能去中洲,让他帮忙照看一下他们兄妹二人。
最后还用上了感情牌。
“他们是小霜的亲生骨肉,哥,我们柳家够对不起小霜的了,别再让她的孩子吃苦了。”
柳盼山承认,他对情感非常淡漠,柳老爷子不止一次骂过他凉薄,柳家其他人对他也多有埋怨,但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每个成年人都有自己处事的准则和方式,不需要别人置喙,更不会因他人的三言两语而轻易改变。
然而,柳盼山同样也很清楚,他这一生最对不起三个人,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他的妹妹。
为夫,他不能救下妻子,眼睁睁看着她命丧匪徒枪下,为父,他不能护住儿子,害他遭受方舟租住惨无人道的折磨,为兄,他没有及时理解关心家人,导致柳明霜和柳老爷子之间的矛盾裂隙一再加深,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柳长宇的请求,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去找顾沉阳的那天,他不止是想要询问崖岛的那八枚潘多拉残骸,还想侧面打听一下沈明姝的情况。
但是顾沉阳模棱两可的回答很难让人放心。
回去之后,柳盼山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顾沉阳在有意隐瞒什么。
后来,他从沈聿白的口中意外得知沈明姝已经醒了的消息,这才恍然大悟。
顾沉阳是故意的,他压根不想让他们知道那两个人的情况。
崖岛地库内发生的所有经过只有沈明姝和沈迟言两人清楚,他们一天不醒,这个案子就会僵在那里无计可施。
“……崖岛的案子一天不解决,联盟理事会就会面对来自民众和媒体的双重压力,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唯一的解释是,当时在地库里发生了一些事。”
柳盼山直截了当地问:“和顾沉舟有关,对吗?”
他和顾沉阳共事二十多年,深知这人行事八面玲珑滴水不露,却在节骨眼上做出这种手段不高明的事,只能说明他着急了。
除了同样深陷崖岛案件中的顾沉舟,他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让顾沉阳失了分寸。
顾沉阳在心里暗骂他一声老狐狸,脸上假笑虚伪到了极点:“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见他抵死不承认,柳盼山并不意外,也没打算拆穿他,只是提醒道:“你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这个案子事关方舟和潘多拉残骸,仅凭明姝一人的证可远远不够。”
从现场调查的结果和沈明姝刚才的证词来看,那八枚潘多拉残骸被毁的过程还有很多疑点。
顾沉阳听懂了他的暗示,笑着说:“只要阿言醒了,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监察署。”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无声交锋,半晌,柳盼山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继续打扰了。”
顾沉阳嘴角笑意不变,吩咐旁边还在愣神的林幼薇:“幼薇,送柳院长出去。”
林幼薇猛地回神,带着柳畔山离开。
待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顾沉阳嘴角的弧度逐渐消失,揉了揉眉心,推门进入病房。
刚才和柳盼山的对话不知被她听去多少,顾沉阳沉默片刻,对沈明姝道了句谢。
虽然他之前对沈明姝说的话保持怀疑,可沈迟言身上的确存在吸收过潘多拉残骸能量的证明。
这一点上,沈明姝并未撒谎。
如果她刚才真的如实将这些告诉了柳盼山和监察署的人,沈迟言势必会遭到所有人的质疑和猜忌。
沈明姝挑了挑眉,啃了一口手上刚洗过的苹果,声音含糊地道:“不用谢,他好歹当过我八年的保姆……”
她忽然一顿,随即丝滑改口:“——师兄,应该的。”
清晰地听见了保姆两个字的顾沉阳:“……”
倒也不必欲盖弥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