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新序,忘川异声
魔界的风终于不再裹挟着血腥气了。
老魔将站在忆忠祠的石阶上,望着工匠们将最后一块战甲碎片嵌入供台。那碎片泛着暗哑的银辉,边缘还留着战锤砸过的凹痕——这是当年战神在人间抗敌时,被叛徒从背后偷袭留下的伤痕。供台两侧的魔植开着淡金色的花,花瓣上凝结的露珠里,映出过往魔族作乱的画面,又在晨光中渐渐散去。
“将军,这祠堂的名字……”身后的副将低声问。他曾是大魔王最锋利的爪牙,如今甲胄上的戾气已被磨平。
老魔将抚摸着战甲碎片上的刻痕,那是个模糊的“忠”字:“让所有魔族都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守护。”他腰间的木牌轻轻晃动,牌上的“忠”字与碎片上的刻痕产生共鸣,发出细微的嗡鸣。远处,愿意向善的魔族正在开垦新的土地,那些曾吸食生灵精血的魔植,如今结出了沉甸甸的谷穗。
与此同时,东海龙宫的水晶宫里,龙王正用龙须拂过静心池的水面。池水泛着柔和的蓝光,池底铺着碾碎的珍珠,每一粒都能映照出亡魂最深的执念。一个披甲的亡魂刚踏入池中,水面就浮现出他战死的画面——他的战马倒在血泊里,手里还攥着给妻儿的平安符。池水渐渐漫过他的胸口,蓝光渗入他的魂魄,平安符的幻影在水中化开,化作两只游鱼,绕着他转了三圈,消失在池底。
“去吧,”龙王的声音像深海的暗流,“你的妻儿在人间安好,每年清明都会去海边放花灯。”
亡魂望着水面映出的妻儿笑脸,突然跪坐在池水中,泪水混着池水滑落。当他站起身时,魂魄上的戾气已消散大半,朝着轮回的方向深深一揖,转身融入了龙宫的光晕里。池边的珊瑚突然开出红色的花,花瓣上写满了被释怀的执念,随水流漂向大海深处。
天庭的文渊阁前,玉帝正看着仙官们搬开最后一道封印。阁内的典籍散发着千年的墨香,最上层的卷宗里,藏着五界最隐秘的过往:有战神如何从人间英雄堕入九幽,有血狱王为何掀起战乱,甚至有当年某位天帝为夺权篡改星轨的记录。
“都打开,”玉帝的声音在云层中回荡,“让五界知道,所有的黑暗,都源于被掩盖的真相。”
第一位走进文渊阁的是个年轻的仙童,他捧着《九幽堕神录》,手指抚过战神的画像,突然红了眼眶——画像里的战神,分明与他梦中常出现的、守护人间的银甲将军一模一样。
消息顺着南天门的风,很快传到了肖飞三人耳中。
他们此刻正坐在人间的一间茶馆里,桌上摊着各地送来的信笺。雅玲指尖划过一封来自魔界的信,信纸边缘还沾着金色的花瓣:“老魔将说,忆忠祠建成那天,有魔族看到战甲碎片发光,映出战神在人间护着百姓的画面,好多老魔都哭了。”
月飞放下东海的信,剑穗上的铃铛轻轻晃动:“龙王的静心池已经引渡了三百多个亡魂,池水里长出了能净化戾气的灵草。”
肖飞却盯着冥界送来的消息,眉头越皱越紧。信纸是用忘川河的芦苇杆做的,边缘还带着水汽,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忘川河的魂魄还是不肯走,孟婆说,最近连奈何桥都快被挤满了。”
雅玲凑近看了看:“不是有跨界家书吗?上个月不是已经送走好多了?”
“孟婆说,剩下的魂魄很奇怪,”肖飞指着信上的一句话,“他们胸口的执念不是思念,是……恐惧。”
三人对视一眼,立刻起身赶往冥界。
忘川河的雾气比往常更浓了,河面上漂浮着无数魂魄,他们不像之前那样徘徊,而是挤在一起,眼神里满是惊恐,像一群被暴雨困住的鸟。孟婆的汤碗放在桥边,已经空了大半,她拄着拐杖,眉头紧锁:“你们看那边。”
顺着她指的方向,肖飞看到河对岸的轮回桥旁,站着个穿黑袍的身影。那身影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根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没入雾中,偶尔有魂魄试图靠近轮回桥,都会被锁链抽打的声音吓退。
“那是谁?”月飞握紧了剑柄,剑气在雾中划出一道白光。
“不知道,”孟婆叹了口气,“他三个月前就来了,不说话,也不伤人,就守在桥边。可魂魄一看见他,就想起最害怕的事——战死的怕家人被报复,饿死的怕孩子没饭吃,连病死的都怕坟头被雨水冲垮。”
雅玲指尖的灵珠突然发烫,她看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女魂,胸口的执念里映出幅画面:黑袍人转身时,露出的脸竟和她当年抛弃孩子的丈夫一模一样。
“他能勾起魂魄最深的恐惧。”雅玲的声音有些发颤,“这不是普通的执念,是有人在故意放大他们的恐惧。”
肖飞朝着黑袍人走去,雾气在他脚下散开。离得越近,越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息——那是种混合着幽冥寒气和人间怨气的力量,既不属于冥界,也不属于九幽。
“阁下是谁?为何拦着魂魄轮回?”肖飞的声音在雾中回荡。
黑袍人缓缓转身,兜帽下露出一张模糊的脸,五官像是被水打湿的墨画,看不真切。他举起锁链,链环上突然浮现出无数人脸,都是些痛苦挣扎的表情:“我在帮他们。”
“帮他们?”月飞的剑已经出鞘,“让他们困在恐惧里,也算帮?”
“轮回是苦,”黑袍人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转世后,他们还是会经历战乱、饥饿、离别。与其再受一次苦,不如留在这里,至少不会再痛。”
肖飞突然想起文渊阁里的典籍,里面记载着一种被遗忘的术法——“滞魂术”,能通过放大魂魄的恐惧,让他们自愿留在冥界,久而久之,这些恐惧会凝结成力量,被施术者吸收。
“你在收集恐惧之力。”肖飞的灵玉在掌心亮起,“你是谁的人?”
黑袍人突然大笑起来,笑声让周围的雾气剧烈翻腾:“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他挥了挥锁链,一个老魂的执念突然炸开,映出他儿子被敌军杀害的画面,老魂尖叫着缩成一团。
“你看,”黑袍人指着老魂,“他宁愿在这里想着儿子的笑脸,也不愿转世后面对可能发生的、更可怕的事。”
雅玲的灵珠突然发出强光,照亮了黑袍人的脸。在那模糊的五官下,她看到了一丝熟悉的纹路——和当年控魂镜碎片上的邪纹一模一样!
“你是血狱王的残党!”雅玲喊道,“你想利用这些恐惧,重造控魂镜!”
黑袍人的脸瞬间扭曲,锁链带着黑气朝雅玲抽来:“既然被识破了,就留在这里陪他们吧!”
月飞的剑气及时斩断锁链,黑气溅落在水面上,激起无数恐惧的幻影。肖飞趁机将灵玉抛向空中,玉光化作一张大网,罩住了黑袍人:“当年血狱王用控魂镜放大仇恨,如今你想用恐惧控制魂魄,真是一脉相承的卑劣!”
黑袍人在网中挣扎,身体渐渐化作无数黑色的小虫,想要钻进魂魄群里。孟婆突然举起汤碗,碗里的汤汁洒向小虫,那些虫子一碰到汤汁,就发出滋滋的响声,化作黑烟散去。
“老婆子我熬了千年的汤,可不是白熬的。”孟婆拄着拐杖,眼神锐利如刀,“苦是苦,可忘了苦,怎么记得甜?”
最后一只小虫被汤汁烫死后,黑袍人彻底消失了。河面上的雾气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照在轮回桥上,泛起温暖的金光。
那些被恐惧困住的魂魄愣了愣,胸口的执念开始慢慢变化。抱着孩子的女魂,执念里的丈夫脸渐渐清晰,最后化作个温柔的笑容;那个怕坟头被冲垮的老魂,执念里浮现出邻居帮他修坟的画面;连最胆小的童魂,也想起了母亲哼过的歌谣。
“去吧,”肖飞朝着魂魄们挥手,“人间有你们牵挂的人,他们在等你们回家。”
第一个踏上轮回桥的是那个老魂,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记忆里。走到桥中间时,他回头望了望忘川河,突然笑了,像放下了千斤重担。接着是女魂,她抱着孩子的幻影,脚步轻快得像在飞。
孟婆重新拿起汤碗,给每个过桥的魂魄递上一碗汤:“慢点喝,喝完了,就带着念想转世去。”
肖飞三人站在桥头,看着魂魄们一个个踏上轮回之路。雅玲的灵珠轻轻晃动,映出人间的画面:老魔将带着魔族在边境种上了界碑花,龙王的静心池水流向了干旱的土地,天庭的典籍被抄写成无数副本,传遍五界。
“看来,和平不是结束。”月飞的剑入鞘,发出清脆的响声,“是新的开始。”
肖飞望着渐渐空旷的忘川河,突然想起老魔将信里的一句话:“真正的忠勇,不是记住仇恨,是懂得守护现在。”他转身时,看到雅玲正对着灵珠笑,珠子里映出个穿红裙的少女,正在迷雾森林里给纸鹤系上信件——那是战神的妹妹,怨念消散后,她成了人间与冥界的信使。
风从轮回桥的另一端吹来,带着新生的气息。肖飞知道,只要五界还愿意记住真相,愿意放下执念,愿意相信彼此,这样的风,会一直吹下去。
忘川河的水,终于开始清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