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北军前线后勤中心。
这座位于萨盆地边缘的铁路枢纽站,一周前还是一片被敌人撤退时严重破坏的废墟,铁轨扭曲,站台坍塌,仓库被焚毁。
如今,在北军工兵部队和大量招募的当地民工日夜不停的抢修下,已经初步恢复了功能。
主要铁轨被拉直铺平,虽然通行速度受限,但已经能够接驳从来河东岸运来的物资。临时搭建的站台上,堆积着如山的木箱和麻袋,上面覆盖着防水布。
北军后勤官兵和戴着不同颜色臂章、负责不同任务的士兵们川流不息,吆喝声、车辆引擎声、火车汽笛声混杂在一起,显得异常忙碌而充满生机。
后勤总管,一位名叫孙世安的中将,正陪着张定国视察这座焕发新生的枢纽站。孙世安年纪约莫五十,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脸上带着长期劳心劳力的疲惫,此刻却更多是兴奋。
“北帅,您看,”孙世安指着一列刚刚卸完物资、正在挂载空车皮准备返回东岸的火车,“这是我们新实施的‘循环运输法’。利用一切可用的回空车皮,将前线缴获的、或者就地收集的可利用物资,比如损坏的武器零件、废弃的金属、甚至敌人留下的军服,运回后方兵站进行修复或再利用。虽然单次运量不大,但积少成多,大大减轻了后方纯输出的压力。”
张定国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些正在被装车的、分类整齐的“废品”:“很好。战争打的就是后勤,能省一点,前线的压力就小一分。就地补充的情况怎么样?”
孙世安立刻引着张定国走向车站旁一片新开辟的区域,那里搭建着几个巨大的帐篷,上面挂着“军民合作物资收集点”的牌子。帐篷外,一些当地平民正排着队,他们手里拿着各种东西——旧铜器、铝锅、甚至是一些从战场上捡来的子弹壳。
北军后勤士兵正在对这些物品进行登记、称重,然后根据一份公开悬挂的价目表,支付给平民相应的报酬——主要是食物、食盐、火柴等生活必需品,偶尔也有一些北军发行的、可在占领区特定商店兑换物品的临时军票。
“北帅,这就是我们根据您的指示,设立的‘以物易物’点。”
孙世安介绍道。
“我们不需要他们直接为我们服务,而是通过公平交易,获取我们需要的金属、皮革等原材料。这些材料,一部分运回后方,一部分就地由我们跟随的流动修理所和小型兵工厂使用,用来修复枪械、打造工具,甚至制造简单的零部件。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很多平民,尤其是那些失去了土地和生计的,非常愿意用这些他们用不上的东西来换取急需的食物。”
张定国走到一个正在用几个旧铜烛台换取一袋面粉的老妇人面前,通过翻译问道:“老人家,你觉得这样交换公平吗?”
老妇人有些拘谨,但还是小声回答:“公平……比黑市上换到的多……至少,我和小孙子这个星期不会饿肚子了。”
张定国微微颔首。这时,一名负责当地民政事务的年轻军官跑来,向孙世安和张定国敬礼后报告:“北帅,孙将军,刚刚接到格伦镇的报告,有十几名当地木匠和泥瓦匠,主动找到我们的军代表,表示愿意接受雇佣,参与修复镇里的房屋和一座被炸毁的小桥,报酬只需要提供每日两餐和一些基本的工具材料。”
孙世安眼睛一亮:“哦?他们主动要求的?”
“是的!据军代表说,起初他们也很犹豫,但看到我们确实在分发粮食,也没有骚扰平民,而且之前我们工兵帮他们修复了水井,他们就……就尝试着提出了请求。”
张定国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罕见的、一丝真正的笑意。
他对孙世安说:“看到没有?孙将军。当我们给予生存的希望和基本的尊严时,人心就会开始转向。这种主动的合作,其产生的价值,远比我们强行征用要高得多,也稳定得多。”
他转向那名年轻军官:“批准他们的请求。按照我们制定的标准,给予合理的报酬,不仅仅是食物,也可以包括一些他们需要的布匹、药品。记住,诚信是合作的基础,我们答应的事情,必须做到。”
“是!北帅!”年轻军官激动地领命而去。
孙世安感慨道:“北帅,您的‘秩序与面包’策略,现在看来,不仅仅稳定了后方,更开始反哺我们的后勤体系了。通过这些交易和雇佣,我们获得了一些急需的本地物资和劳力,虽然数量还不多,但极大地缓解了纯靠漫长补给线的压力。更重要的是,占领区的抵抗情绪明显减弱,我们不需要在每个村子都留下大量部队驻防,可以集中更多的兵力用于前线。”
张定国边走边说:“这只是开始。我们要把这种模式推广下去。告诉荣正,让他的人加大宣传力度,不仅要宣传焦政策如何残害自己的人民,更要宣传在我们控制区,秩序如何恢复,生活如何重建。同时,通知王汉和马山,将我们这边的进展通报给他们,让他们在正面和空中,继续给敌人施加巨大压力,迫使敌人统帅无法从容调整部署,也无法有效干扰我们后方的重建工作。”
他们走进临时设立在车站调度室内的指挥所。
张定国看着墙上那张巨大的、标注着双方态势和后勤线路的地图,上面代表北军控制区的区域,开始出现一些表示“秩序恢复”和“小型后勤节点”的绿色标记,虽然还很少,但在一片代表焦土和战火的红色与黄色中,显得格外醒目。
“孙将军,”张定国沉声道,“我们的后勤思想必须彻底转变。过去我们依赖一条漫长而脆弱的‘大动脉’,现在,我们要在占领区,建立起无数个微小的‘毛细血管’。
通过这些‘毛细血管’,我们将本地的人力、物力动员起来,形成一个能够自我造血、至少是部分自我维持的体系。
这不仅能支持我们眼前的迂回作战,更是为我们未来可能进行的更长久、更深入的军事行动,打下坚实的基础。”
孙世安肃然应道:“是,北帅!我立刻将您的指示形成具体条例,下发所有后勤单位执行。我们会尽快在每一个稳定的占领区,推广‘物资收集点’和‘本地雇佣’模式,并建立更灵活的、由骡马和轻型车辆组成的短途运输队,将各个‘毛细血管’连接起来!”
张定国最后说道:“记住,我们不仅仅是征服者,我们更是新秩序的建立者。用刀剑可以开辟领土,但只有用面包、秩序和公平,才能征服人心,才能真正巩固胜利。后勤,从来就不只是物资的运输,更是人心的维系。这把反击‘焦政策’的利剑,我们现在,才刚刚磨亮它的锋刃。”
新的后勤策略和民心政策,如同注入血管的新鲜血液,开始让北军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在敌国的土地上,以一种更加灵活、更具韧性的方式,持续而有力地运转起来。
焦土未能困死北军,反而在北军“秩序与面包”的反击下,逐渐显露出其战略上的短视与残酷。
通往西进的迂回道路上,军事进攻与思想攻势相辅相成,为最终的合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