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欢没直接应下,也没说办不到,反倒抬眼反问姬姌,凭什么笃定她会趟这浑水。
姬姌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重重落地。
“你必然会出手!”她声音淬着怨毒,字字咬牙,“若知晓裴砚秋干的那些龌龊事,你定然也想取他狗命!退一步说,拿他的人头去领功,也是桩泼天功劳!”
“苏欢,我知道你打心底瞧不上我,我也从没对你有过好感!”姬姌眼底泛红,屈辱感让她指甲掐进掌心,“可我实在走投无路了,除了你,这世上没人能救我!”
这番自打脸面的话,对曾是金枝玉叶的姬姌而言,无异于扒掉脸皮扔在地上踩。
但她已无退路。
恨苏欢又如何?
眼下,她只能靠这个女人!
“只要你肯帮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认!”姬姌嘴角咬出鲜血,眼神却透着孤注一掷的狠厉,“就算要我这条命抵债,也绝无二话!”
苏欢神色淡然。
“姬鞒是姬鞒,你是你。”她语气平静无波,“我苏欢向来恩怨分明,从不混为一谈。你我之间的过节暂且搁置,我倒是好奇,你竟恨他到这地步?”
姬姌惨然一笑,眼底翻涌着滔天恨意。
“夫妻一场,他薄情寡义在先,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这两日,街头早已传遍勇毅侯府的丑闻。这位曾风光无限的三公主、侯府主母,如今过得连下人都不如。
女人的心,爱之深便恨之切。
她若能咽下这口气,才真是咄咄怪事。
“我可以帮你。”苏欢话音落下,姬姌猛地抬头,眼中闪过狂喜,“但你想清楚,裴砚秋一旦出事,勇毅侯府满门都会被牵连,包括你的儿子。据我所知,他卷入的案子…必定死罪难逃。”
姬姌瞳孔骤缩,满脸难以置信:“你……你全都知道了?”
苏欢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笑意:“略知一二罢了。”
她这话半真半假,可在姬姌听来,却是对方故意藏拙。
自从苏欢回帝京,怪事就没断过。
招惹她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她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守卫森严的勇毅侯府,与自己在此密谈,竟没被任何人察觉。
当初送出那枚银簪时,姬姌就猜到苏欢有办法联系自己,却没料到她竟有这般通天手段!
眼前的女子看似温婉,实则深不可测。
姬姌再无半分隐瞒的心思。
她拭去眼角泪痕,语气凝重如铁。
“接下来的话,我以性命担保,绝无半句虚言。”
苏欢颔首,指尖轻叩桌面:“但说无妨。”
……
夜风微凉,带着帝京深夜的静谧。
苏欢回到苏府时,天还未亮。
苏芙芙蜷缩在床上,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挂着浅浅笑意。
苏欢换了身素衣,轻手轻脚躺在她身边。
辗转难眠,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姬姌方才的话语。
虽早有猜测,但亲耳听闻那些内情,苏欢心头仍掀起惊涛骇浪。
裴砚秋的胆子,竟大到敢触碰龙鳞!
还有颜覃,心思歹毒,狡诈如狐。
姬鞒落得那般下场,这人心底的龌龊手段,可谓‘功不可没’。
颜覃背后定然还有靠山,可就连姬姌也猜不透那人的身份。
苏欢心中隐隐浮现一个名字,却百思不得其解。
颜覃为何要投靠那人?
怎么看,这都是一桩赔本买卖……
闭上眼,过往的蛛丝马迹在脑海中交织,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只差找到那根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主线!
时光悄然流逝,夜色渐褪,东方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已然到来。
苏欢起身洗漱,换上一袭月白绣兰纹的锦裙。
春日回暖,加上她身体早已痊愈,如今出门,无需再披厚重披风。
今日要入宫,为姬帝复诊。
……
明昭殿内,檀香袅袅。
苏欢取出脉枕,指尖搭在姬帝腕上,眉头微蹙。
片刻后,她收回手,语气沉静:“陛下前些时日病情已有起色,只是这几日想必动了肝火,气滞血瘀,累及心肺。”
姬帝轻叹一声,眼底透着几分疲惫:“老了啊……这人,终究是敌不过岁月。”
苏欢沉默不语。
满朝文武谁不清楚,姬帝病情反复,哪里是因为年迈,分明是被近日的烦心事所累。
姬鞒是他的亲儿子,曾是他寄予厚望的储君,如今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姬帝心中怎会好受?
还有姬姌,他怎会不知她在勇毅侯府的窘境?可身为帝王,有些刑罚不得不施,有些情面不得不顾。
“臣女这就调整药方,加两味药材,陛下先服用五日,再看效果。”
苏欢说着,走到案前提笔写方。
姬帝点点头,忍不住低低咳嗽几声。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宫人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慌张的呼喊。
“陛下!大事不好了!”
张总管眉头一皱,快步上前拦住来人,低声呵斥:“慌什么?陛下正在静养,岂容你这般喧哗!”
那宫人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如纸,急切道:“张总管,奴才真的有紧急要事禀报陛下!晚了就来不及了!”
张总管打量他片刻,认出是琉璃殿的宫人,心中咯噔一下。
琉璃殿,先前是孟昭湄的寝宫,她被打入冷宫后,那里便空了下来。
后来,姬溱溱被囚禁在那里。
难道是……
“可是明瑟公主那边出了变故?”
宫人眼神躲闪,欲言又止,神色越发焦急。
殿内,姬帝的声音传来:“让他进来。”
张总管不敢耽搁,侧身让开道路:“进去回话吧。”
宫人踉跄着闯入明昭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启禀陛下……明瑟公主昨夜……昨夜突发恶疾,暴毙身亡了!”
苏欢执笔的手猛地一顿,一滴浓墨从笔尖滑落,在素白的宣纸上晕开一片漆黑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