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怔了怔,终于从对粮种的畅想里回过神来。
他抬眼看向对面的嬴政,眼底的茫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错愕。
第五次出巡啊……
那是改变大秦命运的转折点。
历史上的始皇帝就是死在这一次出巡过程中的……
不过,秦明从来没有拒绝过嬴政提出过的任何事。
再说了,他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早已布下无数棋局,改变了太多既定的轨迹……
匈奴已灭、扶苏未死、项羽未起、蜃楼携海外粮种归来……
整个大秦的根基,都因他的筹谋而愈发稳固。
改变了那么多的事情……
也对这个世界有了差不多的认知……
更何况,自从他挣脱前世认知的桎梏,重塑自身道途的那一刻起。
不就是为了挑战这所谓的“天命”,改写那早已注定的“历史”吗?
若连这一点底气都没有,他这些年的挣扎与布局,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现在的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嬴政……
“大哥,你想去就去呗……”
嬴政被他这干脆利落的应允惊得一愣,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滚烫的茶水险些洒出。
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子,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嗯?四弟,你……你同意了?”
见秦明点头,嬴政还是愣了片刻。
眼底的忐忑尚未散尽,又添了几分茫然。
他张了张嘴,迟疑着问道。
“这次……怎么这么痛快?”
嬴政方才在心里反复推演。
甚至做好了被秦明以龙体为重、朝政要紧、西域征战资费紧张等理由规劝的准备。
为此还暗自攒了一肚子说辞……
没成想竟是这般轻而易举便得到了秦明的准许……
反倒让他酝酿许久的情绪落了空。
心里空落落的……
甚至还有些莫名的憋屈……
“……”
秦明闻言,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几分哭笑不得。
“大哥你这话说的,你之前的哪次出巡我没同意了?”
嬴政闻言眉头微皱。
“话是这么说没错……”
可自己刚才的紧张算怎么回事啊……
秦明收敛了笑意,语气恢复了几分沉稳。
“好了,大哥。”
说着,秦明将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熨帖着他心底的思绪。
“后续出巡的章程,大哥你便跟韩非、李斯他们商议吧。
朝堂诸事他们比我更熟悉……
等蜃楼那边传来确切的靠岸日期,我再通知大哥。”
说罢,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动作利落,没有半分拖沓。
嬴政见状,点了点头,眼底的笑意藏不住地往外溢。
“好,此事就这样……”
秦明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殿外。
殿门缓缓合上,将内里帝王的笑意与殿外的清风隔绝开来。
而他的脚步踏在青石阶上,每一步都沉稳有力……
这一次,他定要护得嬴政周全,扭转那该死的天命!
让大秦的基业,真正绵延千秋万代……
心情有些激荡的秦明,这次没有直接出宫。
他打算去看看扶苏。
身为太子的扶苏如今更像是大秦的皇帝。
就像以前的嬴政一样,每天不是在处理朝政就是在处理朝政……
说实在的,他都有些心疼自己这个徒弟了。
嬴政当初好歹还有几个妃子呢……
结果扶苏就娶了一个,然后就以朝政繁忙为由再也不娶了……
虽然如今两人各有各的事情要忙,但该师徒情分还是要经常维系的……
宫道两旁的松柏愈发苍翠,微风卷着落叶簌簌作响。
落叶落在秦明的肩头,又被他迈步时带起的风拂开。
他沿着熟悉的宫道前行,不多时便到了扶苏的东宫门前。
值守的侍卫见是他来,无需通传便直接侧身让行。
虽然第一、二、三大队的人目前都已经逐渐退到了幕后。
但像嬴政和扶苏的贴身侍卫这种重要的岗位,还是由他们亲自负责的……
殿内的烛火早已燃起,透过雕花窗棂映出伏案疾书的身影。
笔墨的清香混着淡淡的松烟味,顺着半开的殿门飘了出来。
秦明放轻脚步走了进去,扶苏对此毫无察觉。
秦明先是看了他一眼。
只见扶苏身着素色锦袍,发丝用玉簪束起。
眉宇间带着几分与嬴政相似的沉稳,却又多了几分温润……
指尖握着的毛笔在奏折上飞速游走,落下的字迹工整遒劲……
案上堆积的奏折早已高过了他的肩头。
旁边的铜壶滴漏滴答作响,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而扶苏仿佛浑然不觉。
他眉头微蹙,时而停顿思索,时而提笔疾书……
秦明站在原地看了片刻,眼底掠过一丝心疼,终是轻咳了一声。
扶苏猛地抬头,脸上的专注瞬间褪去。
见是秦明,他先是一愣。
随即起身躬身行礼,语气里带着几分惊喜与恭敬。
“先生?您怎么来了?”
“来看你这大忙人,是不是又要把自己埋在奏折里了。”
秦明走上前,拿起案上的一份奏折,随手翻看了起来。
“刚从大哥那里出来,顺路过来看看,没想到你这儿比章台宫还要忙活……”
扶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擦了擦鬓角的汗,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近期关中多雨,部分郡县出现洪涝,流民安置、粮草调拨、堤坝修缮,桩桩件件都耽搁不得,只能多费些心力。”
“心力是该费,但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
秦明将奏折放回案上,语气带着几分训斥,却更多的是关切。
“你看看你,这才多大年纪,脸色就已经这么差了……
大哥把朝政托付给你,是信得过你的能力,不是让你把自己熬垮的。”
扶苏闻言,恭敬地垂首。
“弟子明白先生的心意,只是眼下正是多事之秋,百姓安危为重,些许辛劳不算什么……”
“百姓安危重要,你的身子就不重要了?”
秦明挑眉,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
“你是大秦的太子,将来的帝王,若是连自己都顾不好,如何撑起这万里江山?
当年陛下亲政之初,虽也勤勉,却也懂得张弛有度……
你倒好,学了他的勤政,却没学他的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