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的到达大厅里，李珊珊拖着登机箱快步走在前面，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一串急促的声响。
徐克明背着双肩包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眼镜片上还沾着机舱空调凝结的水雾。
“珊珊，慢、慢点...“徐克明气喘吁吁地追上她，“接、接机牌上写的是这个出口吗？“
李珊珊停下脚步，转身时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徐教授，这是你第三次问同一个问题了。“她伸手摘掉他的眼镜，用衬衫下摆擦了擦，“苏萌说了在3号出口等。“
徐克明眯着近视眼，模糊的视线里只有李珊珊气鼓鼓的侧脸。
他刚想说什么，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总监！徐老师！这边！“
苏萌举着写有公司logo的接机牌小跑过来，今天她穿了件薄荷绿的连衣裙，头发扎成丸子头，看起来比平时更加青春活力。
李珊珊注意到她脚上那双小白鞋——和徐克明常穿的那双是同一个牌子。
“酒店都安排好了吗？“李珊珊公事公办地问，顺手把徐克明的眼镜架回他鼻梁上。
“都安排好了！“苏萌兴奋地点头，“峰会资料我也重新检查了一遍。“她转向徐克明，“徐老师，您的特需用品我也准备好了——无香型洗发水、100%纯棉床单和防过敏枕头。“
李珊珊挑眉看向徐克明：“特需用品？“
徐克明耳尖泛红：“学、学生有心了...“
三人走向停车场，李珊珊走在最前面，能清晰听见身后苏萌叽叽喳喳地向徐克明汇报工作细节。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来，在她脚前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她故意加快脚步，把那两道黏在一起的影子甩在身后。
酒店大堂冷气十足，李珊珊接过房卡时愣了一下：“两间？“
前台小姐微笑解释：“是的，一间大床房和一间标准间。“
李珊珊转头看向正在帮徐克明拎包的苏萌，眯起了眼睛：“标准间是谁的？“
“我的呀！“苏萌天真地回答，“公司预算有限嘛，我想着李总监和徐老师住一间，我自己住标准间就行。“
李珊珊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小妮子绝对故意的。
她和徐克明虽然是夫妻，但出差从来都是各住各的，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不...“
“好、好的。“徐克明突然打断她，接过房卡，“谢、谢谢苏萌。“
李珊珊猛地转头瞪他，徐克明却假装没看见，低头研究起房卡上的消防示意图。
苏萌嘴角微微上扬，很快又恢复成乖巧的表情：“李总监，峰会下午三点开始，我们两点在大堂集合？“
“一点。“李珊珊冷冷地说，“提前到场熟悉环境。“
电梯里，李珊珊和徐克明并肩站着，谁都没说话。
电梯镜面反射出两人僵硬的姿态——李珊珊抱臂而立，徐克明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数字不断跳动，终于在28层停下。
房间比想象中宽敞，落地窗外是黄浦江的壮丽景色。
李珊珊把行李箱往床边一推，转身质问：“徐克明，你什么意思？“
徐克明推了推眼镜：“省、省钱...“
“省你个头！“李珊珊抄起枕头砸过去，“苏萌明显是故意的，你看不出来？“
枕头软绵绵地砸在徐克明胸口，他接住抱在怀里：“我、我只是觉得...我们本来就是夫妻...“
“夫妻就要睡一张床？“李珊珊挑眉，“那上次在青岛出差，你怎么主动要求分开住？“
徐克明语塞，耳尖红得能滴血。李珊珊突然凑近，近到能数清他的睫毛：“徐教授，你该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没、没有！“徐克明后退两步，差点被自己的行李箱绊倒。
李珊珊哼了一声，转身去整理行李。
她故意把睡衣和洗漱用品摆在显眼的位置——是一套保守的纯棉两件套，和家里那套性感真丝睡衣截然不同。
徐克明偷偷瞥了一眼，欲言又止。
他默默把自己的东西挪到远离床的角落，仿佛那里有一道看不见的分界线。
午餐在酒店餐厅解决。
苏萌已经占好了位置，看到他们立刻挥手：“李总监，我点了您爱吃的清蒸鲈鱼！“
李珊珊扫了一眼餐桌——确实都是她喜欢的菜色，但摆放位置很有讲究：她常坐的主位被苏萌占了，留给她的位置紧挨着徐克明，而苏萌则坐在徐克明对面，一抬头就能四目相对。
“谢谢。“李珊珊不动声色地拉开徐克明旁边的椅子，故意弄出很大声响。
吃饭时，苏萌滔滔不绝地讲着峰会安排，时不时向徐克明请教专业问题。
李珊珊注意到每当徐克明结巴时，苏萌就会露出鼓励的微笑，这让她心里像塞了一团湿棉花，又闷又堵。
“李总监，“苏萌突然转向她，“下午的演讲嘉宾里有位张教授，是徐老师的师兄呢！“
李珊珊筷子一顿：“是吗？没听徐教授提起过。“
“师、师兄临时替补来的...“徐克明解释道，“原、原本是王教授...“
苏萌笑眯眯地补充：“张教授可厉害了，去年拿了国家科学技术奖！徐老师经常在实验室提起他。“
李珊珊眯起眼睛——徐克明在家几乎从不谈工作，更别说同事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丈夫的工作圈了解得还不如一个实习生多。
峰会现场人头攒动，李珊珊带着苏萌穿梭在各个展台之间，徐克明则去听师兄的专场报告。
苏萌像只小麻雀一样在她身边叽叽喳喳，时不时指出一些行业新动态，专业程度让李珊珊都不得不暗自赞叹。
“李总监，那边有家公司的AI医疗系统特别棒！“苏萌指着远处的展台，“我去拿份资料！“
李珊珊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搜寻着徐克明的身影。
会场太大了，她转了几圈都没找到，倒是手机收到了他的消息：“和师兄聊会儿，晚点找你。“
李珊珊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把手机塞回口袋。
她走向咖啡区，却意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徐克明和他师兄正在角落交谈，而苏萌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那里，正认真听着两人讨论。
“...这个研究方向很有前景。“那位张教授拍着徐克明的肩膀，“克明啊，你那个实习生不错，上次在期刊上看到她的论文了。“
徐克明点点头：“苏、苏萌很优秀...“
“比你家那位如何？“张教授半开玩笑地问。
李珊珊的手指掐进了掌心。
她等着徐克明反驳，却只听到他含糊的“不、不一样...“
咖啡杯在她手中微微颤抖，滚烫的液体溅到手背上都没察觉。
苏萌适时地递上纸巾：“徐老师，您尝尝这个点心...“
李珊珊转身离开，高跟鞋在地毯上闷闷地响着。
她突然很想抽烟。
傍晚回到酒店，李珊珊径直去了浴室，把水开到最大。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她的身体，却冲不走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她想起徐克明看苏萌时那种赞赏的眼神，想起他谈起工作时闪闪发亮的眼睛，而这些，他很少在家里展现。
擦着头发出来时，徐克明正坐在窗边的小桌前对着笔记本电脑工作。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眼镜片反射着屏幕的蓝光：“珊珊...“
“忙你的。“李珊珊冷淡地说，走到另一张床上躺下，背对着他。
房间里安静得只有键盘敲击声。
过了许久，李珊珊感觉到床垫微微下陷——徐克明轻手轻脚地坐在了她床边。
“珊珊...“他小声唤道，“你、你生气了吗？“
李珊珊闭着眼睛装睡。
徐克明叹了口气，轻轻给她掖了掖被角，又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床上。
夜深了，李珊珊悄悄转身，借着窗外的霓虹灯光打量熟睡中的徐克明。
他睡觉总是很规矩，平躺着，双手交叠在胸前，像个等待入殓的吸血鬼。
眼镜摘掉了，露出那张略显稚气的脸，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李珊珊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徐克明穿着不合身的西装，紧张得把红酒洒在了她裙子上。
那时的他结结巴巴地道歉，承诺要赔她一条新裙子，却不知道那裙子是限量款。
最后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真的找来了一条一模一样的...
窗外，黄浦江上的游轮拉响汽笛，悠长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
李珊珊轻轻起身，走到徐克明床边蹲下，近距离看着他的睡颜。他的呼吸均匀绵长，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做了个好梦。
“笨蛋...“李珊珊小声骂道，伸手拂开他额前的碎发。
徐克明在梦中咕哝了一声，无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李珊珊僵住了，却听见他含糊地嘟囔：“珊珊...别走...“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李珊珊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慢慢在床边坐下。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毯上画出一道银线。
远处传来隐约的警笛声，又渐渐消失在城市的喧嚣中。
第二天的峰会安排得很满。
李珊珊带着苏萌参加各种分论坛，徐克明则去听了几场专业报告。
午饭时三人好不容易凑到一起，气氛却有些微妙。
“李总监，下午的圆桌论坛您要发言，稿子我帮您修改了一下。“苏萌递过来一个文件夹。
李珊珊翻开看了看，修改确实很到位，连她原本几处不够严谨的表述都修正了。
她抬头看向苏萌：“谢谢，做得很好。“
苏萌眼睛一亮：“是徐老师教我的！他说您最看重数据准确性...“
李珊珊瞥了一眼正在喝汤的徐克明，后者差点呛到：“我、我只是...“
“食不言寝不语。“李珊珊打断他，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多吃点，下午不是还要和你师兄讨论吗？“
徐克明乖乖闭嘴，低头扒饭。
苏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识相地没再说话。
下午的圆桌论坛上，李珊珊发挥出色，引用了大量最新数据和案例，赢得阵阵掌声。
提问环节，一位戴金丝眼镜的男士举手：“李总监，您提到的AI医疗伦理问题很有意思，不知道您对最近《自然》杂志上那篇争议性论文怎么看？“
李珊珊心里一紧——那篇论文她还没来得及看。
正当她准备模糊回应时，苏萌从台下递上来一张纸条。
她扫了一眼，顿时有了底气：“正如那篇论文的第二作者在后来的补充说明中指出的...“
回答完美收官。
论坛结束后，金丝眼镜男士特意过来交换名片：“精彩的观点！我是明德医疗的cto赵明，有机会希望能深入交流。“
李珊珊礼貌地接过名片，余光却看见苏萌正和徐克明头碰头地讨论什么，两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表情。
她胸口又泛起那种熟悉的酸涩感。
晚上是峰会组织的酒会，李珊珊换了一条墨绿色的丝绒连衣裙，衬得肤色如雪。
徐克明也难得穿了正装，领带还是她去年送的生日礼物。
“李总监今天真漂亮！“苏萌穿着粉色小礼服凑过来，“徐老师都看呆了呢！“
李珊珊转头，果然捕捉到徐克明慌忙移开的视线。
她嘴角微微上扬，故意转了个圈：“是吗？“
徐克明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耳根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苏萌捂嘴偷笑，突然指着门口：“啊，张教授来了！徐老师，我们过去打招呼吧？“
徐克明看向李珊珊，眼神询问。
她摆摆手：“去吧，我应付一下赵总。“
酒过三巡，李珊珊应付完一波又一波的商务人士，终于得空喘口气。
她环顾四周，发现徐克明还在和他师兄热聊，苏萌像只小蝴蝶一样在他们身边转来转去。
更让她不爽的是，几个年轻女学者也加入了讨论，时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
“看来徐教授很受欢迎啊。“赵明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递上一杯香槟。
李珊珊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学术交流而已。“
赵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位穿粉裙子的小姑娘，看徐教授的眼神可不止学术交流那么简单。“
李珊珊捏紧了酒杯，指节泛白。
她正想反驳，会场突然响起一阵掌声——主办方宣布即兴舞会环节开始。
“李总监，赏个脸？“赵明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李珊珊本想拒绝，余光却看见苏萌正拉着徐克明往舞池走。
她把手搭在赵明手上：“荣幸之至。“
舞池中央，李珊珊和赵明配合默契，引来不少赞叹的目光。
她故意笑得格外灿烂，身体语言也更加开放，就是要让某人看看。
“李总监舞跳得真好。“赵明在她耳边低语，热气喷在她颈侧。
“大学时练过...“李珊珊话没说完，突然被一股力量拉开，踉跄着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抱、抱歉。“徐克明紧紧搂着她的腰，眼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罕见的强势，“我、我想和我太太跳一支舞。“
赵明挑眉，识趣地退开。
音乐恰好切换到舒缓的蓝调，徐克明带着李珊珊慢慢摇摆，动作虽然生涩却异常坚定。
“吃醋了？“李珊珊抬头看他，嘴角带着挑衅的笑。
徐克明没有回答，只是收紧了搂着她腰的手。
李珊珊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透过衬衫传来，又快又重。
“徐老师！“苏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教授说要走了，想跟您道别...“
徐克明头也不回：“等、等会儿。“
李珊珊惊讶地挑眉——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徐克明对苏萌这么冷淡。
她突然注意到徐克明的领带歪了，伸手替他整理：“徐教授，你师兄没给你介绍漂亮女学生？“
“珊珊...“徐克明无奈地叹气，“师、师兄是来挖角的...“
“挖你？“
“不、不是...“徐克明摇头，“是、是苏萌。师兄看中她的论文，想、想让她毕业后去他们研究所...“
李珊珊的手顿住了：“所以你们一直在谈这个？“
徐克明点头：“苏、苏萌很纠结，想听听我的意见...“
李珊珊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傻瓜。
她低头靠在徐克明胸前，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淡淡消毒水味：“那你怎么说的？“
“我、我让她自己决定...“徐克明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不、不过我说...如果是我，会选留在有你在的城市...“
李珊珊心头一热，抬头看他：“真的？“
徐克明的眼睛在灯光下像两泓清泉：“因、因为没有什么比和你在一起更重要...“
音乐声，谈话声，酒杯碰撞声，一切都远去了。
李珊珊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徐克明那句结结巴巴却无比真挚的告白。
她踮起脚尖，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住了他的唇。
徐克明僵了一秒，随即热烈地回应。
掌声和口哨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但两人都充耳不闻。
直到苏萌的声音从旁边幽幽传来：“李总监...徐老师...张教授真的要走了...“
两人分开，李珊珊看见苏萌站在不远处，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她突然觉得这个一直让她如鲠在喉的小姑娘，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走吧，去送送你师兄。“李珊珊牵起徐克明的手，十指相扣。
回酒店的路上，三人都很安静。
苏萌走在最前面，背影看起来比平时单薄许多。
进电梯时，她突然说：“李总监，我想好了，我会拒绝张教授的邀请。“
李珊珊挑眉：“为什么？那是个好机会。“
苏萌笑了笑，目光在徐克明身上停留了一秒又迅速移开：“因为...我觉得跟着您能学到更多东西。“
电梯到了28层，苏萌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晚安！明天见！“
房门关上后，走廊里只剩下李珊珊和徐克明。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傻站着干嘛？“李珊珊拽着徐克明的领带往房间走，“回去睡觉。“
徐克明跟在她身后，眼睛亮得像星星：“一、一起睡？“
李珊珊回头瞪他：“想得美！你睡地板！“
然而当晚，当徐克明真的抱着枕头准备打地铺时，李珊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上来吧，地板太硬。“
徐克明像中了彩票一样蹦上床，却小心翼翼地躺在最边缘，生怕碰到她。
李珊珊翻了个白眼，一把将他拉过来：“抱我。“
徐克明僵硬地环住她的腰，像个被编程的机器人。
李珊珊叹了口气，主动钻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晚安，笨蛋。“
窗外，上海的夜景璀璨如星河。
徐克明的心跳声在她耳边回荡，平稳而有力。
李珊珊闭上眼睛，第一次觉得，或许婚姻不只是争吵和误会，还有这样的时刻——当全世界都安静下来，只有一个人的心跳为你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