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收到姚沛宜也感染了时疫的消息,本就觉得不可思议,被时来着急忙慌拽了过去,就瞧见俞定京跪在床边,紧紧抓着姚沛宜的手。
“你在这儿耍什么威风呢?”苏木上下打量着人。
“沛沛定然是被我感染了。”
俞定京自责得眼眶发红,看向苏木,“你不是说,她的身子无虞吗?不是说她没有感染吗?”
“我都还没给她把脉呢,你怎么就确定她感染了?”
苏木无语,刚走到床边,就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踉踉跄跄,到了屋门口,才平稳下来。
“沛……”
俞朴看到床边的俞定京,恍惚缓声:“兄长醒了。”
“哎哟我的天。”
俞亿后脚跟上来,气喘吁吁,“不是我说,我都跟不上你,你说你急什么,苏木都还没来看呢。”
“我来了。”
苏木摇头,拍了下自己胸口,坐在床边,替姚沛宜诊脉。
“她现在身子骨有些虚弱。”
俞朴皱眉,“那可是患上了时疫?”
“现在还查不清楚,她才刚发烧,眼下身上别的症状都没有,我如何能判断出来?”苏木叹了口气。
“那现在能不能用药?”
俞定京知道患上时疫有多难受,若是能提早用药干预,姚沛宜就不会那般难受。
“不行。”
苏木拒绝:“给你喝的那药性烈,沛宜的身子跟你不一样,她底子薄弱,若是没有患染时疫,喝了这药,反而会起反作用。”
“那眼下如何是好?”
俞定京语气加重:“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她病情加重吗?”
“你听不懂人话?”
苏木也被对方这一顿训来得火大,道:“她现在不一定就是时疫,若只是因太过疲惫寻常发烧,那不管是用药还是施针都会害了她。”
“那怎么办。”
俞定京胸膛重重起伏,攥着姚沛宜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上,头一回感觉到如此无助,“怎么办……”
“好了,好了。”
苏木看不得俞定京这副脆弱不堪的模样,分明从前在太原府的时候比任何人都铁血无情,眼下娶了个小夫人,整个人都要软成一滩水了。
“我先开些药,熬煮好给沛宜喝了,眼下发烧的情况能缓和一些。”
俞亿拍了下俞定京的肩膀,“好了,现如今弟妹也需要你,你得赶紧将病养好,才能照顾她。”
“还需要什么药,我差人去寻。”俞朴问苏木。
“眼下暂时还不需要。”
苏木道:“最需要的就是时间,让沛宜好好休息,我们得继续等待,才能知道她后面会怎么样。”
“还有你。”
苏木没好气拍了下俞定京,“先回去休息,沛宜这边我来照顾。”
“我得在这儿守着她。”
俞定京道:“我身体已经恢复许多了。”
“你别放屁。”
姚放被雷妙妙搀扶着从外头走进来。
“阿放,你身子已经恢复这么多了?”
俞亿惊诧,“这几日我都在忙城里头义棚的事,没去看你,看来苏木还真是医术高明。”
“好多了,眼下能走动走动。”
姚放望向床榻上的小姑娘,眸底浮现一层担忧,又很快转移目光,“俞定京,你给我振作一点,
苏木的医术你还不放心?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咱们俩都能被治好,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沛沛染病了,苏木也一定能治好的。
没有人在怪你,你自己不要先倒了。”
俞定京不动如山,众人也没有法子劝说。
“罢了,这病我也研究了,咱们平常接触是很难传染的。”
俞亿道:“就像是阿放还有定京,你们俩都是被咬了,我也去了解了城中感染的百姓,差不多都是被咬的。”
“所以你家小王妃应该没事。”苏木道。
“你是大夫。”
俞定京神色颇为冷淡,“用应当这种词,会让亲属内心不安。”
“……”
苏木:“没救了。”
“先前郑青死了,他带来的那帮人呢?”姚放也是听时来禀报才知道此事。
“你放心,上回的事我已经吸取了教训。”
俞亿对着俞定京的方向道:“我已经将人抓起来了,不过我不精通审问之道,所以只是将人囚禁了起来,等你们恢复再去审问。”
“行。”
姚放看了眼妹妹,道:“我先回去歇息,若是沛沛醒了,差人来告诉我。”
“好。”
苏木看向俞定京,“要不我在这儿给你支个榻?”
俞定京:“多谢。”
“欠你的。”
苏木摇头起身。
“阿朴,你和我一起去义棚那边吧,苏木的方子研制出来,患病百姓已经有好转了。”
俞亿对俞朴道:“现在正是需要人手派发药的时候。”
俞朴的目光落在床上的小姑娘身上,迟迟没有应声。
“定京不肯休息,难道你也不想走吗?”俞亿问。
“没有。”
俞朴挪开眼,“咱们现在就走吧。”
苏木看了眼相伴离开的两人,对俞定京道:“你这堂兄说话怪怪的。”
俞定京置若罔闻,注意力始终在姚沛宜的身上。
福儿在一旁掉眼泪,景舒只能尽力安抚。
“我昏迷的时候,她都是怎么照顾我的?”
俞定京坐在支好的榻上,看向两人。
“王妃没日没夜地给您擦身子,为了让您退烧,命景舒去熬煮白酒,一晚上能跑三四次。”
福儿抽噎道:“您有时候醒来,王妃喜出望外,饭都不吃了,去床前陪您说话,
有时候您昏迷不醒,王妃也食不下咽,就坐在床头看着你,
其余的时候,不是在照顾您喂药,便是在翻阅医书,看有没有能尽快给您缓解病情的法子。”
俞定京鼻腔一阵酸涩,舌更是随着发苦。
难怪苏木说,因为姚沛宜,他才得以活下来。
“我知道了……”
“好了,你也别这个表情。”
苏木拍了下人的肩膀,“你岳丈很快就要入西宁府了,到时候还得你派人去接应。”
说到姚顺立,俞定京才有了些反应,“让堂兄他们去准备吧,待我身子好全,再去看岳父,免得将病气过给他。”
“是,你倒是不怕将病气过给我。”
苏木乐道。
“麻烦你们去打水,烧些白酒。”
俞定京对福儿和景舒道:“我得给她擦擦身子。”
……
姚沛宜的意识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昨夜睡下前就觉得浑身发冷,后来早间醒来就觉天旋地转,起不来身。
本来还想起身看俞定京的状况,没想到自己先倒了下去。
等意识迷迷糊糊转醒,屋子里已然一片昏暗,她额头上搭了条温凉的毛巾,手被人紧紧握住。
沿着手,她只瞧见男子蜷缩在她的腿边,她的手心贴着他的额头。
抽都抽不开。
“……”
蜷缩在她身侧的男子身躯一抖,紧接着飞快起身,“沛沛。”
“我没事。”
姚沛宜嗓子有些发哑,抓住他的衣袖,“你还在恢复中,别这样突然起来,躺一躺。”
“沛沛,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俞定京却像是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一般,眼神在她身上打量了一遍。
“身上有没有哪里很痛?头疼不疼?想不想吐?胸口闷吗?”
姚沛宜都觉得好笑,“我身上只有一点酸。”
“你发烧了。”
俞定京摸着她的额头,担忧道:“眼下是没烧了。”
“发烧身上都会有些酸楚的。”
姚沛宜拍了拍他的手,“其他的不舒服是没有。”
“你等等,我叫苏木过来。”
俞定京起身,去往偏屋唤人。
苏木今夜是被迫宿在夫妇俩隔壁,因俞定京担心姚沛宜病情会越来越差,所以留人在隔壁方便他来检查。
“可有胸闷想咳血的感觉?”
苏木帮人把脉,一边问:“有无心悸?”
“没有,就是有些头晕。”
姚沛宜从床上坐起来,靠着俞定京的胸膛,有气无力,“身子有些没劲。”
“嗯。”
苏木松开手,最后确认了一遍:“身上长了红疹吗?”
“我还没……”
“没有。”
姚沛宜话还没说完,俞定京先替她开了口,瞧小姑娘迷惘,他解释:“我替你擦了身子,帮你退烧。”
“你替我擦身子?”
姚沛宜着实是一惊。
【那他岂不是都看到了……】
“……嗯。”
俞定京不自然地偏开脸,问苏木:“她如今怎么样了?”
“按照时疫发病的时间,还有症状来说。”
苏木停顿了一下,见男子神色紧张起来,扬唇一笑:“她就是照顾你累病了,没有感染时疫。”
“你担心我感染了?”姚沛宜想起自己醒来时,俞定京紧张的模样。
“好了,趁早休息吧,明日再喝药。”苏木打着哈欠离开。
“没有哪里不舒服了吧?”
俞定京反复去检查她额头的温度,被姚沛宜打开手,“你真给我擦身子了?怎么擦的?”
“与你给我擦身子的方法是一样的。”
俞定京小声问:“怎么了?”
“你……”
姚沛宜不禁回想。
【我给他的后背胸膛都擦过。】
【那他岂不是看了我的……】
“沛沛,早些休息吧。”
俞定京耳根有些发红,不敢回想那旖旎勾人的画面,叫人理智不稳。
姚沛宜见对方要退后,连忙拉着他的衣袖,“你今夜就和我一起睡嘛。”
“不行的。”
俞定京已经将床榻挪开了一些,“我还病着,咱们要保持距离。”
“可是我还有些不舒服。”
姚沛宜咬着唇,本来刚退烧,人还虚弱着,正是依赖人的时候,不肯松开俞定京。
“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叫苏木过来好不好?”
一见到小姑娘瘪嘴,他一颗心就好像要被人撕碎了一般,连忙回到床上,“你跟我说,哪里不舒服?”
“我就是……”
姚沛宜眸底微动,一声不吭扑进了人的怀中,搂着他的腰。
“我也不知道。”
俞定京一顿,视线落在人的后背。
虽然姚沛宜先前总说自己胖,在他眼里是很瘦的,可如今瞧着人猫儿一样清瘦的身子,他就止不住的心疼和自责。
倘若不是因为他,她怎么会瘦成这个样子。
“对不起……”
姚沛宜只听头顶传来一道低语。
“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忽然一滴滚烫砸在了她的脖颈上,滑进衣襟内。
她心底一惊。
【他…哭了……】
“对不起。”
俞定京将人紧紧搂着,鼻梁骨抵着她的脖颈,身躯发抖,“我怎么这么没用。”
姚沛宜听到这句话,脑子里嗡的一声响,不禁眼眶发烫,“你说什么嘛,怎么能这样说你自己。”
这是大燕的定京王,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如今到了她的面前,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她心尖都好像被人攥起来了一般。
“我总是保护不好你。”
俞定京扶着她的肩膀,掌心滚烫,微微发颤,“我还连累你跟着我受苦,可分明我最不想让你受苦的。”
姚沛宜摇头,竭力解释道:“不是这样的,你真的想多了。”
“我之前说让你走的话,不是认真的。”
俞定京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我怕你也跟我一样生病,我怕…我实在是害怕,
我怕你撑不过去…我宁愿咱们真的分开了,也不愿意你在这个人世消失。
你不要怪我,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我错了。”
姚沛宜听着男人刻意压制住的哽咽,心也跟着一阵抽痛,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俞定京,我说过了,
咱们是夫妇,既然是夫妇就该共同面对,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人会跟你同生共死,那那个人一定是我。”
俞定京良久都没说话。
只是姚沛宜感觉到后脖领越发变湿,她想直起身子好安慰他,却被对方抱得更紧。
“别……”
他慌乱道:“别看我,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
“傻瓜。”
姚沛宜叹了口气,搂着他的腰身,“你放心好了,在三月之约前,你都还是我的丈夫,我不会怪你说的任何话的,
夫妻之间本来就该相互包容的。”
“还有三月之约吗?”
俞定京顿了下,下巴抵着她的肩膀,竟有些耍赖的意气,“不能取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