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水渠的泥水漫过葛凡的战术靴,寒意顺着裤管钻进骨头里。
苏婉儿的咳嗽声像碎玻璃扎在他的耳膜上,他为她包扎的手停顿了一下——指腹触碰到的血渍还有体温,混合着渠底淤泥的腥味,让他喉咙发紧。
“看。”林若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冷得惊人,但比任何警报都要尖锐。
葛凡抬起头,在排水渠出口灰暗的天光中,隐约映出街面的轮廓。
本该是霓虹璀璨的云州夜晚,此刻所有路灯都蒙着一层混沌的灰色,连最醒目的商业大屏都在闪烁雪花点。
但那雪花不是随机的——葛凡眯起眼睛,看清了重叠在噪点里的画面:无数淡蓝色光团漂浮在虚空中,像被无形的线牵着,正缓缓朝某个黑点汇聚。
光团里偶尔闪过人脸,有他在地下拳场见过的刀疤武师,有上个月在医院救下的车祸老人,甚至有街角常给他递豆浆的阿婆。
“是觉醒者的意识体。”林若雪的声音压得极低,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之前的中断协议只掀翻了表层链接,现在它们换了种方式……在深层空间重新编织。”
苏婉儿的战术屏突然发出蜂鸣声。
她抹了把脸上的泥血,指尖在屏幕上快速划动,发梢滴下的水在屏面晕开小团污渍:“卫星显示我们还在云州坐标,但热力图……”她抬起头时,睫毛上还沾着泥点,“整座城市的生命体征正在变弱。不是死亡,是……”
“是意识被抽离。”葛凡替她说完。
系统在识海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有根银针在扎他的太阳穴——这是危险预警。
他望着大屏上越聚越紧的光团,想起三小时前数据中心爆炸前,林渊最后那句“融合仍在继续”。
原来那疯子说的不是物理层面的融合,是意识海的吞噬。
苏婉儿突然抓住他的战术服下摆。
她的手还在抖,但从战术包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银色装置,金属表面刻着细密的符文:“这是我爸新研发的能量稳定器,能维持意识体三小时稳定。”她仰起脸,鼻尖还沾着泥,眼睛却亮得惊人,“你要进去,对吗?”
葛凡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远处的闷响——进入深层意识空间,意味着要把肉体留在现实,用意识体直面未知。
系统曾提示过风险:意识海的风暴足以碾碎任何没有锚点的灵识,轻则疯癫,重则彻底消散。
但他想起三天前在巷子里救下的小女孩,她攥着他衣角说“叔叔是超人”时的眼神;想起洪萱在杀手训练营给他递的那杯冷咖啡,杯底沉着没化开的糖粒;想起史瑶在家族宴会上被刁难时,偷偷给他发的求救短信……这些碎片在识海翻涌,比系统警报更清晰。
“我进去。”他握住苏婉儿的手,稳定器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但得先找到源头。”
林若雪突然转身,短刀残鞘在墙上擦出火星。
她快步走向排水渠尽头的铁栅栏,戴着手套的手一推——锈迹斑斑的栅栏竟直接垮了。
外面是条废弃的后巷,墙根堆着半腐的纸箱,而二十米外的街角,立着密密麻麻的金属门。
“青莲早期实验室。”她回头时,耳坠上的碎钻闪了下,“三年前董浩说要封掉所有意识研究资料,我留了个后手。”
门开的瞬间,霉味裹着电流焦糊味涌出来。
林若雪熟门熟路地避开地上的线缆,在满是灰尘的终端前坐下。
键盘敲击声在空荡的实验室里格外清脆,当全息投影亮起的刹那,葛凡看见无数数据流中浮着行血红色标题:《意识链接与锚点稳定性研究——0715实验日志》。
“看这里。”林若雪的指尖点在一段影像上。
画面里是个穿白大褂的老人,眼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睛,“意识链接的本质是集体意志的共生,但任何共生都需要锚点。就像船要系缆绳,否则风暴会把所有船都卷进漩涡。”
“所以切断链接的关键不是破坏表层,是拔掉锚点。”葛凡接话。
系统突然在识海展开三维地图,蓝色光点在深海区域疯狂闪烁——那是他之前在数据中心截获的加密坐标,此刻与实验日志里的“古遗迹定位”完美重叠。
“坐标锁定了。”他摸出战术笔在掌心划了两下,墨水晕开个模糊的海图,“云州以东三百海里,海沟底部。”
实验室的通风管突然发出怪响。
苏婉儿猛地转身,战术手电的光扫过墙角——那里不知何时爬满了青灰色的藤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终端机上缠。
“是意识海的具象化。”林若雪扯下外套裹住终端,“它们在阻止我们获取信息。得走了。”
葛凡拽起苏婉儿的胳膊,另一只手护住她后腰。
三人冲出门时,身后传来玻璃爆裂的脆响——藤蔓已经缠碎了实验室的窗户。
灰蒙的天光里,远处的商业大屏突然全部黑屏,下一秒又同时亮起刺目的白光,照出光团汇聚成的模糊人影:那是张没有五官的脸,却让葛凡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潜航艇在码头b区7号泊位。”林若雪边跑边摸出车钥匙,远处传来引擎轰鸣——她的黑色越野车就停在巷口,车头还沾着爆炸的焦痕,“半小时前我让阿凯把氧气舱和抗压服都搬上去了。”
苏婉儿突然踉跄。
葛凡反手将她捞进怀里,触到她后背一片湿热——刚才在排水渠里没注意到,她战术服的腰侧裂了道口子,血正透过布料往外渗。
“我没事。”她吸了吸鼻子,把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闷得像小猫,“你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葛凡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前方逐渐清晰的码头轮廓,海浪声透过灰蒙的天传过来,带着咸涩的潮气。
系统在识海弹出倒计时:2小时53分——那是能量稳定器的剩余时间。
越野车在码头边急刹时,月光终于撕开了那层灰蒙。
葛凡望着停泊在泊位的潜航艇,银灰色的艇身映着波光,像条蓄势待发的深海巨兽。
林若雪已经跳下车,正和穿工装的男人核对清单;苏婉儿靠在车门上,用稳定器的包装纸擦着脸上的血,见他看过来,还扯出个歪歪扭扭的笑。
他摸了摸战术服内袋——那里装着苏婉儿偷偷塞进来的幸运星,是她上周亲手叠的,说能带来好运。
“走。”他拍了拍林若雪的肩,目光扫过潜航艇的深海探测器,“让这玩意儿准备下潜。”
海浪拍打艇身的声音里,他听见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检测到意识锚点坐标,是否启动深度潜入程序?】
葛凡望着远处翻涌的海面,按下了确认键。
潜航艇的金属外壳与海水摩擦出闷响,深度表指针疯狂旋转。
葛凡攥着扶杆的指节发白,耳压带来的刺痛让他想起十二岁在地下拳场被人踩碎耳膜的夜——但此刻更疼的是身侧苏婉儿的体温。
她靠在抗压椅上,脸色比战术屏的冷光还白,腰侧的血浸透了临时包扎的纱布,在灰色椅套上洇出暗红的花。
\"深度三千七百米。\"林若雪的声音混着潜艇引擎的嗡鸣,她指尖在操作台上翻飞,全息投影里的海图被红线圈成蛛网,\"目标坐标还有两海里。\"
葛凡的系统在识海弹出警告:【检测到异常生物电场。】几乎同时,潜航艇突然剧烈颠簸,苏婉儿的头磕在椅背上,闷哼一声。
葛凡扑过去护住她,抬头正撞进观察窗外的诡异景象——
幽蓝的深海里,无数半透明的影子在游弋。
它们原本该是鲨鱼、章鱼或石斑鱼的轮廓,此刻却像被揉皱的纸团,鳞片翻卷成尖刺,眼睛泛着浑浊的绿,其中一条巨型海鳗的脊背上,竟凸起七八个扭曲的人脸,正同时张开嘴发出尖啸。
\"意识侵蚀体。\"林若雪的瞳孔收缩成细线,她猛拍通讯器,\"阿凯!
启动外部探照灯!\"
强光撕开黑暗的刹那,更多怪物从阴影里涌来。
它们的触须拍在潜艇外壳上,发出类似指甲刮黑板的刺响;海鳗的人脸同时露出笑容,嘴角咧到耳根,涎水在水中凝成恶心的絮状物。
苏婉儿的战术屏疯狂闪烁,她咬着牙调出武器界面:\"高频脉冲枪充能完成,但射程只有五十米——\"
\"它们怕电磁震荡。\"葛凡的系统在识海展开生物模型,绿色标记在怪物的神经节位置闪烁,\"打脊椎第三节!\"他拽过苏婉儿的手腕按在发射键上,\"我数到三——一!
二!\"
脉冲枪的蓝光刺破海水。
最先冲来的海鳗突然僵直,脊背上的人脸同时扭曲成痛苦的表情,它甩动身体撞向同伴,带起一片混乱。
林若雪趁机转动操作杆,潜艇擦着一只变异章鱼的触须冲过,金属外壳与吸盘摩擦出刺啦的火花。
\"还有八百米!\"林若雪的额头沁出冷汗,\"它们在包围!\"
葛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系统提示音炸成一片,他看见苏婉儿的指尖在发抖,血滴从她腰侧的伤口渗出来,在失重的潜艇里飘成红色的星。\"换扩散模式。\"他握住她的手,替她调整参数,\"相信我,你做得很好。\"
苏婉儿抬头看他,眼尾还沾着之前的泥渍,却笑得像当年在苏家花园里递他桂花糕时那样甜:\"我信。\"
脉冲枪的蓝光扩散成伞状,怪物群像被火燎的飞蛾般后退。
林若雪猛推油门,潜艇撞开最后一道由触须织成的网,观察窗外终于出现模糊的黑影——那是座倾斜的石质建筑,断柱上刻着与实验日志里相同的符文,穹顶裂开的缝隙中,渗出淡蓝色的光雾。
\"遗迹到了。\"林若雪的声音发颤,她按下悬停键,潜艇轻轻撞上遗迹的外墙,\"对接通道已开启。\"
葛凡解开安全扣,弯腰抱起苏婉儿。
她的身体轻得像片叶子,却在他颈窝蹭了蹭:\"我没事,别担心。\"他没说话,把她轻轻放在医疗椅上,从战术包取出最后一支止血针。
针剂推入的瞬间,苏婉儿疼得攥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却还是笑着:\"比上次在雪山被雪豹抓的伤口轻多了。\"
林若雪递来银色的连接装置,金属表面流转着与稳定器相同的符文:\"这是意识潜入器,能维持你的灵识稳定。\"她的目光扫过苏婉儿,又迅速移开,\"我在艇上监控,有任何异常立刻拉你回来。\"
葛凡接过装置,金属凉意顺着掌心爬进血管。
他蹲在苏婉儿面前,替她理了理沾血的碎发:\"如果半小时后没反应......\"
\"没有如果。\"苏婉儿打断他,反手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的心跳这么稳,怎么可能有事?\"她的指尖摸到他内袋的幸运星,轻轻一扯,\"这个借我保管,等你回来拿。\"
葛凡的喉结动了动。
他最后看了眼林若雪——她正低头调试仪器,耳坠的碎钻在幽光里闪了闪,像在说\"放心\"。
然后他戴上连接装置,躺在特制的意识舱里。
\"开始潜入。\"林若雪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带着电流杂音。
眼前的光逐渐消散。
葛凡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抽成一根细线,穿过潜艇的金属外壳,穿过遗迹的石墙,坠入更深的黑暗。
四周漂浮着无数碎片:婴儿的啼哭、少女的笑声、老人的叹息,还有他自己的记忆——在拳场被揍得爬不起来时,洪萱扔给他的创可贴;史瑶被家族逼婚那晚,躲在他车里哭湿的肩;向悦举着警徽说\"这次换我保护你\"时,眼里的光。
然后,那些碎片突然被某种力量扯向远方。
葛凡的意识被拽得几乎撕裂,他咬着牙稳住身形,看见黑暗深处有团巨大的虚影。
它没有具体的轮廓,却让他想起数据中心爆炸前,林渊癫狂的脸——或者说,林渊的意识,此刻正与这团虚影重叠。
虚影缓缓\"看\"向他。
葛凡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意识海里轰鸣,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直到虚影的\"嘴\"张开,声音像滚过天际的闷雷:\"终于来了......我的容器。\"
意识海突然掀起风暴。
葛凡感觉有无数只手在撕扯他的灵识,连接装置的符文发出刺目的光,勉强维持着他的形骸。
他咬碎舌尖,血腥味在意识里炸开——痛觉让他清醒,他看见虚影背后有根泛着幽蓝的锁链,链身刻满与遗迹相同的符文,正源源不断抽取着什么。
那是......意识锚点。
葛凡的系统突然爆发出刺耳鸣叫,在识海展开最后的提示:【锚点距离0.1米,是否启动摧毁程序?】
他望着远处的虚影,望着锁链尽头那团比黑暗更浓的存在,露出带血的笑。
\"来试试。\"他说。
意识风暴中,他的灵识化作一柄刀,朝着锁链劈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