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次要死在上面。”
“......”
“不问下原因么?”
“......”
“啧,无聊的家伙”
“......”
......
龙人拉格莱特是孤独的,就同每个生活在拉维利亚的龙人一样。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他的性格也难免有些孤僻,即使是在听到自己的死亡宣告时,他也没有过多的兴趣,真是个无趣的家伙,不是么?
负责饲养他的人也是这么认为的,面对这样无趣的家伙真的很难让人兴奋,与其期待着这头老家伙能做出什么令人发笑的动作,倒不如去折磨下那些尚且幼小的龙人。
至少他们还会哭,也还能哭,有趣的多。
[你没能在最好的时代到来,孩子。]
拉格莱特在刚出生时不久就被带走了,与母亲有关的记忆也只剩下这样的一句话,兴许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年迈的龙人不禁开始回忆起自己的一生。
如同他脖子上那显眼的项圈所示,他是个奴隶,和拉维利亚的每个龙人都一样。
自人龙战争里龙族战败后,等待着龙人这一种族的身份就只剩下了奴隶。
龙族已经灭亡,但总得有人承担人类的怒火,那些曾经隶属于龙族的亚人种们无疑是很好的发泄对象。
针对他们的法律总是十分苛刻,不过这也无可厚非,倘若那场战争赢的是龙族,想必人类的境遇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所以并不需要对这些战败者抱有最基本的慈悲之心,世间正道便是你死我活。
好在龙人的经济价值相当高,所以也不至于像莫比林斯人那般在拉维利亚几乎绝迹,他们被很充分的利用了起来。
这些龙人里有被用作生育机器的,有被用作实验素材的,用途五花八门,但最多的还是苦工,拉格莱特算是比较幸运的,因为血统特殊的缘故,他这一脉的龙人都被用作角斗士供人观赏。
拉维利亚的贵族们尤其喜欢看这些大蜥蜴杀人和被杀。
虽然如此,他依然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力,别人叫他赢他就得赢,叫他输他就得输,包括现在,即使叫他去死,他也只能死。
除了沉默,他无言以对。
时隔多年,他仍然不会忘记杀死第一个对手时,划过脸颊,沾满双手的黏腻。
那是个沉默的对手,就如同他此时一般,如今的他似乎也有些明白了大多数的龙人为何总是一言不发,即使在战斗或者虐杀中被残酷对待也是如此。
沉默是他们唯一能做的反抗了。
可惜他那时还太年轻,偶然还会感到迷醉和刺激,但久而久之,他便只剩下了麻木。
“234号,走吧。”
冷漠的声音打断了拉格莱特的回忆,他对此没什么反应,只见他沉默的从阴暗的牢房之中站起身来,沉重的锁链在地上拖拽着,同他步入生命终将到来的尾声。
......
伊薇忒丝失去了她的双眼,所以希望从此再也看不见苦难。
许久许久之前,站在命运终途的苍白少女这样开口。
“倘若这世间有着创世的神明,祂会期望看到万千生灵于苦难中挣扎的姿态吗?”
她询问的对象是一位身着黑袍的法师,这位赋予了她生命的引导者。
他取出了一只盒子和一颗种子,示意她从中选择一样。
“你是世间的希望,倘若你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你便凭着你的意志去世间行走。”
“命运已经破碎,但你的意志会告诉你一切的,阿娜斯比娅。”
苍白少女选了种子,留下了盒子。
之后她便行走于世,并非踏在泥土之上,而是行走于众生的苦痛与绝望之中。
她的足迹所至,是硝烟散尽后孩童空洞的眼眸前,是瘟疫横行时被隔绝的村落外,是干旱裂开的大地中央那棵枯死的树下。
人们不知其名,只传唱她的事迹。
据说,她曾走入一片被战争彻底摧毁的谷地。那里的人心已比焦土更荒芜。
她并未立刻分发带来的有限食粮,而是沉默地蹲下身,用双手一块块清理废墟,挪开断壁,为幸存者挖掘被掩埋的家当——一只生锈的铁壶,一张残缺的家庭照片。
她以最笨拙的劳动,重新点燃了人们心中“拾起生活”的微末勇气。
随后,她引导人们建立互助的秩序,用找到的寥寥种子,在弹坑旁播下第一点绿意。她离去时,那里仍未摆脱贫困,但人们眼中已不再是完全的死寂。
据说,她曾守在一条泛滥的大河边。洪水卷走了一切,灾民拥挤在高地,绝望等死。
她日夜伫立在齐膝的污水中,用削瘦的肩背将一个个孱弱的老人、孩童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她倾听每一个人的哭诉,那悲悯仿佛无底的容器,纳入了所有的恐惧与悲伤。
她并未施展神迹平息洪水,而是以近乎自毁的陪伴,告诉每一个濒临崩溃的人:你未被抛弃。洪水平息后,她因高烧和疲惫而倒下,被村民藏匿的最后一勺米汤救活。她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画出改良水渠的草图,以防患于未来。
她并非无所不能的神只,身为她引导者的法师并未教导过她任何魔法,也未曾赋予她任何值得提起的道具。
她只是以凡人的身份,历经凡人的苦难。
她也会失败,有时她的到来赶不及一场屠杀,有时她的良方救不回所有的病人。深刻的无力感如影随形,时常将她压垮,在无人的黑夜,她也会因目睹的惨剧而颤抖哭泣。
但每一次,她都会重新站起来。
因为她所追寻的,并非成功的凯歌,而是那“一丝希望”存在的可能性。
她的朝圣之路,是由无数次微小的拯救铺就。
一个孩子因为她挖出的清水而免于死亡。
一个母亲因为她的鼓励而挣扎着活了下去。
一个部落因为她传授的灌溉技术而避免了迁徙。
她的悲悯,不是垂怜,而是并肩。
她将自己完全浸入世间的苦难,肉身成为渡桥,灵魂成为烛火。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份坚定的宣言:
“即使在这最深的黑夜,也有一盏灯,由一双疲惫却永不放弃的手擎着,微弱,却顽固地亮着,为所有生灵证明,黎明值得等待。”
人们称她为“执灯人”,她的名字无关紧要,她的故事,就是她为这绝望人间所带来的、那一丝永不熄灭的希望的微光。
——《苦难纪行·拾种》
......
希望看不见苦难,所以无法期待奇迹发生。
所有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码,这件事埃尔森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但饮鸩止渴得人难道不知道自己喝的是毒?
他们当然明白,但他不喝的话现在就得死。
生活对他们来说不是抉择,而是妥协,不断地放弃自己,勉强才能从看不到希望的世界里活下来。
“想必各位都意识到了这是个什么地方,现在应该不少人都觉得自己被骗了,估摸着内心都对我有不少火气。”
斯皮尔伯格说的不错,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除了承诺的义体改造外,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兑现。
他们被关在这个不算大的训练场里没日没夜的进行着所谓的康复训练,已经是积累了不少对于斯皮尔伯格的怨气。
而现在的场面之所以还算平稳,完全是因为他身后有个一看上去不好惹打手。
这很不错,愤怒谈不上是什么正面感情,但至少不会让人恐惧,尤其在这个地方。
“很好,保持住。”
斯皮尔伯格淡定了鼓了鼓掌,对他来说,这些人......姑且还这么叫他们吧,他们的怒火不值一提,倘若愤怒就能解决一切,人类也不会发展文明。
“就今晚吧,我所承诺的东西会全部兑现。”
他并不是一个会轻易许诺的人,即使是画的大饼,他也会不遗余力的实现,这当然是有前提的。
“只要你们能把那个老家伙弄死。”
自顾自的说罢后,他就带着自己的保镖离开了,只留下一头雾水的众人。
斯皮尔伯格无需向他们多说些什么,能活下来不必多说,活不下来的没必要说。
但他并不是出于理性考虑,而是单纯的没把这些人视为和他同等的人,你见过人会在杀猪前亲切的叫猪猡别哭吗?
来这里只是看看这些人的状况,顺便安抚几句,要是出现非战斗减员,头疼的可是他。
......
“唉,我就知道这东西不可能来的这么容易。”
哈里尔动了动自己的机械臂,尽管他一直都有注意清洁,但上面还是布满了血污。
尤其是和身体连接的部分,不间断渗出的鲜血几乎把那块地方全部染成了深深的黑色。
说实话,这机械臂的年龄可能比他还大,上面的锈早就吸满了血,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鬼知道这玩意跟过多少人?他们之中有些人安装的还是刚从尸体上扒下来的,甚至还能感受到血的余温。
埃尔森听着哈里尔的抱怨,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的给他缠着脏兮兮的绷带,因为用太久的缘故,已经被染成了难看的酱红色。
没办法,现在的他刚刚从才退烧不久,脑袋里还是一堆浆糊,完全无法思考。
训练的强度对于他们这些刚刚接触义体的人来说还是太大了,本就不知转手了多少次的义体在规格上难免有问题,与身体的不兼容性对于神经和肌肉的摧残相当之大,很多人自装上义体开始就在不断的从伤口处渗血。
再加上极其恶劣的生存环境和庞大的训练量,感染不出来引发下炎症简直天理难容。
然而身无分文的他们怎么办呢,只能硬扛,不然呢?靠抗生素么?
哈里尔比他好点,前几天就恢复了过来,而埃尔森则是发烧了好几天,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和他一起的人们也没好到哪里去,不少都发着烧。
砰!休息室的门被老约翰粗暴的打开。
“都起来都起来。”
只见浑身酒气的老头拎着一堆酒瓶走了进来,看样子显然是喝了不少,众人见他这副模样,纷纷做好了挨训的准备,毕竟这个老头的脾气不好,武德却十分充沛。
然而他们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那个平日里凶神恶煞的老头只是默默的把拎着的酒瓶放好,破天荒的用温和的语气开口。
“喝吧,我知道你们馋。”
众人纷纷对视一眼,无言的交流中只有这样的共识。我不管你是谁,赶紧从那个老头身上下来。
众人还以为又是什么新式训练,纷纷对此面露难色。
“不是,都愣着干嘛?酒里没毒。”
这下更没人敢喝了。
众人的反应直接把老约翰气笑了。
“不喝的人明天训练加倍。”
这下众人直接不困了,一股脑的抢着上前,直到老约翰给每个人脑袋上都来了一下后才恢复秩序。
“我tm说多少遍了,排队,排队,tm的听不懂人话是吧?”
众人这才放下心中的戒备,这才是他们熟悉的老约翰。
就这样,埃尔森喝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口酒,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为何平日里总是显得尖酸刻薄的老约翰愿意给他们每人都来上这么一瓶酒。
虽然酒的味道堪称寡淡,无非是些劣质的烂木板泡出来的发霉啤酒,但对他来说,那淡淡的酒气是如此的弥足珍贵,以至于他愿意忘记心中的不安,忽略那诡异的困意。
人在什么时候才能不自欺欺人呢?
似乎“事情会如意料之中那般发展”有时的的确确算得上一种傲慢吧,人总是不愿清醒的。
所以现实会抽上所有不知好歹的人一个大嘴巴子,倘若没抽醒,那就会反手再来一套。
但大部分人是撑不过那一巴掌的,比如此时此刻的哈里尔,就被斯皮尔伯格口中的老家伙一巴掌从埃尔森面前抽飞,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线,脑袋以一个诡异的方式扭曲180度后,倒在了血泊之中。
尽管没有当场死亡,显然也是出气多进气少。
这是这个巨型八角笼中将要死去的第八人,如果他们不能在全灭前杀掉眼前的这个长得像蜥蜴的“老家伙”,这个数字就会一直增加,直到所有人全部死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