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看,”袁今夏指着杨岳的背影,“大杨听说我们要去官驿,情绪有些低落,他和敏儿许是就此无缘了。”
“你听说过‘赤绳系足’的典故么?”
“这个倒不曾听过,卑职愿闻其详。”
“唐代李复言着有《续玄怪录》一书,其中有一篇故事叫做《定婚店》。故事中讲述了杜陵人韦固因姻缘之事屡遭坎坷。一次在宋城的客栈里,他遇到一位老人在月光下翻阅记录天下人婚姻情况的册子,遂与之攀谈。老人称韦固的妻子是店北卖菜老妇人的三岁女儿。韦固嫌弃女孩年幼鄙陋,唆使仆人刺伤她。十三年后韦固成婚,发觉妻子正是当年的小女孩,她的眉毛上还留有当初受伤的痕迹。宋城县令得知此事后,将韦固住过的旅店命名为 “定婚店”。”
袁今夏听得入神,说道,“真的这么神奇?”
陆绎笑道,“据说,故事中的那位老人会用赤绳系住男女的脚,以此确定他们的姻缘,无论两人相隔多远、有何阻碍,最终都会结为夫妻。后来人们就用 “赤绳系足” 来形容姻缘是命中注定,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牵引。那位坐在月光下的老人被称为月下老人,流传至今,也常被称为月下老。”
“原来是这样,真是受教了,”袁今夏笑道,“怪不得大人总用抄书来惩罚人,大人的目的是不是想让卑职也多读些书呢?”
陆绎宠溺的笑,“你怎样都好,哪怕不喜欢读书,我也不会嫌弃。”
“大人说得好听,若卑职真的大字不识一个,您又怎么可能不会嫌弃?”
“这世上本就没有‘假如’。”
“那……”袁今夏低头看了看,嘟囔道,“不知道月下老有没有为卑职和大人系上赤绳?”
陆绎挽住小姑娘的手,笑道,“不是早就系上了么?”
“大人真的这么想?”
“怎么?你还有其它想法?”
“卑职能有什么想法?”小姑娘抿着嘴,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又笑得眉眼弯弯。
陆绎见状,亦十分开心。
“大人,您刚刚不是说要向淳于老爷和夫人辞行?卑职回到房中等您,顺便去安抚一下大杨。”
“好!”陆绎应声,刚要离开,突然听到一阵喧闹声,紧接着唢呐声声,吹奏的是《百鸟朝凤》,还伴有锣鼓的敲打声。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走,一起去看看。”
两人刚走出客房的拱门,便见淳于敏捂着脸跑了过来,险些撞在一起。
“敏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袁今夏忙将淳于敏扶住。
淳于敏见是陆绎和袁今夏,顿时抑制不住,眼泪一串一串掉落下来,却并没有敢哭出声来。
陆绎微微蹙眉,问道,“敏儿,发生何事了?”
淳于敏只是哭,十分伤心,一时之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袁今夏看了一眼陆绎,说道,“大人,我们将敏儿带回房再说。”
袁今夏搀着淳于敏一起回到陆绎房中,路上碰到杨岳。杨岳见淳于敏的情形,顾不得其它,也急急跟了进来。
“敏儿,先不要哭了,告诉我们,发生何事了?”
淳于敏看到杨岳,哭得更厉害了,好一会儿才止住,抽抽噎噎地说道,“表兄,袁姐姐,杨大哥,敏儿命不好,可能……可能……”没说完又开始哭。
陆绎冲袁今夏使了眼色。袁今夏会意,便细声软语地哄着淳于敏,“敏儿,你说与我们听,我们才能帮你啊,是不是?”
淳于敏点了点头,看向陆绎,突然行了大礼,说道,“事到如今,唯有表兄能救敏儿了。”
陆绎见状,示意袁今夏扶淳于敏起来,问道,“到底发生何事了?”
“今日一大早,有人来家里提亲,说要求娶于我。”
杨岳一听,额上登时冒了汗出来。
“来提亲者是谁?提亲是好事,为何你要说命不好?”
“表兄有所不知,提亲之人乃是杭州城人人谈之色变的司马老爷。”
“可是叫作司马长安的?”
“正是他,”淳于敏脸上露出惊惧之色,“杭州城的富贾之家,皆知道有一位司马老爷,却没有人知晓他的真面目,只因他常年戴一副面具,有说他长相奇丑的,也有说是他面相遭了毁坏的,更无人知晓他的真实年龄。”
袁今夏看了一眼陆绎,才冲淳于敏问道,“敏儿,你刚刚说人人谈之色变,只是因为他戴着面具?”
淳于敏摇摇头,“相貌倒是其次,大约一年前,敏儿偶然听到爹和娘说话,说这位司马老爷为人狠辣,他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拦阻,杭州城里,不论是官府还是富商人家,都惧他十分。生意上的事,敏儿全然不懂,可听爹娘这样说,便已是毛骨悚然。”
陆绎听罢,暗自忖道,“若果真如此,一年前,舅父拒绝,司马长安便暂时作罢了,这又是为何?”
袁今夏也想到了这点,示意杨岳陪着淳于敏,自己则走到陆绎身旁,低声说道,“大人,莫不是这个司马长安早就知道淳于家与你们陆家的关系,所以不敢逼迫太过?京城陆家的势力,自是人人都要忌惮几分的,如今他强迫买卖不成,便以求娶敏儿为迂回手段,想来也是冲着马场来的。”
“就算如此,他今日使这手段,就不怕与陆家作对么?”
“那就更说明他现在迫切需要将小和山周遭都划为他自己所有,他现在敢跟陆家撕破脸,定是有所倚仗,且这个靠山的势力不亚于陆家。能与京城陆家抗衡的,大人,司马长安背后之人,不难猜到。”
陆绎点头。
袁今夏回到淳于敏身边,说道,“敏儿,你刚刚说只有大人能救你,是什么意思?”
“敏儿猜测,我爹和娘迫于司马长安的势力,不敢不应,可应了就是将我推进火坑,敏儿宁死也不会同意。”
杨岳听罢,吓得又冒了一头冷汗出来。
“唯今之计,只有说敏儿已定了婚约,方才能解燃眉之急。”
袁今夏愕然,说道,“你的意思是,跟司马长安说,你与大人已有婚约?”
“不不不,袁姐姐误会了,表兄心有所属,敏儿自然知晓,怎么敢造次?”淳于敏向前走了几步,对着陆绎再拜了下去,“表兄在我爹娘面前说话自然有份量,敏儿是想请表兄去与我爹娘说,就说敏儿……就说敏儿已有了意中人,”说到这里,淳于敏向杨岳偷瞄了一眼,又说道,“表兄应知晓敏儿的心意,还请表兄帮敏儿渡过此劫。”
陆绎沉默片刻方才说道,“敏儿,就算如此,可你应该明白,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与……”陆绎也看了一眼杨岳,继续说道,“这样恐难说服舅父舅母。”
“敏儿明白,可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敏儿是个女儿家,若是敏儿跟爹娘说,定是不合适,还会生出许多误会。表兄若肯替敏儿和……和他做主,也许会有转圜的余地。”
袁今夏说道,“大人,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陆绎看了看三人,说道,“不行!”
“为何?”
“舅父舅母心中如何作想,我们皆不得而知,若贸然这样去说,许是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袁今夏心里自然清楚。杨岳也黯然神伤,“是啊,以自己的身份家世,敏儿的父母怎么会同意呢?”
淳于敏便又哭起来。
“好了,别哭了,一会儿待提亲之人离开,我去探探舅父舅母的口风,再作商议。”
“大人,那咱们今日就不去官驿了?”
“晚些时候吧,”陆绎说罢又冲杨岳说道,“杨捕快,你现在就去官驿,拦住岑寿,让他先等一等,听我命令。”
“卑职遵命!”杨岳看了一眼淳于敏,急急地离开。
袁今夏将淳于敏送回闺房,安抚住情绪,才又回来。
“大人,您打算怎么办?”
“先看看舅父舅母的意思再定,你在这里等我。”
袁今夏点头,眼看着陆绎离开,隐隐觉得事情越发地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