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真匆匆赶回京城,一下飞机就去了韩老家。
家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她敲门进去,刘秘书正准备出门迎她:“时小姐,您来的倒是比我想象中早。”
时真冲他稍颔首:“舅爷爷怎么样了?”
“吃了药刚睡下,我让厨房给您准备了午饭,咱们可以边吃边聊。”
时真点头,跟在他身后去了餐厅。
刘秘书为她拉开椅子,然后在她身旁坐下,拿起碗给她盛了碗汤:“知道时小姐今天要回来,韩老早上就让厨房把这汤炖上了。”
他把汤碗放在时真面前:“您尝尝,这手艺还是之前向您家的管家学的。”
时真拿起汤勺,舀了勺汤送进嘴里,顿了顿,问:“舅爷爷病重,表姑他们怎么没回来?”
刘秘书唉了一声:“韩老说树大分枝,没必要计较太多,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有时间有孝心,愿意回来看看就看看,愿意陪几天就陪几天,不能强求。 而且韩老喜静,不喜欢身边乱糟糟的,这段时间前来探病的人,连大门都进不来。”
“舅爷爷还是一如既往的恣意。”
“对了,韩老昨天约了徐老下午来聊天,徐宴清也会来。”
时真一口汤没咽下去被呛到了,刘秘书把叠放在一边的餐巾递给她,时真接过偏过头掩唇咳嗽了几声,道了谢:“这都过去多久了,舅爷爷怎么还没放弃这个鸳鸯谱……”
刘秘书笑道:“可能还是觉得你们很合适吧。”
时真无奈叹气。
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保姆说韩老醒了,叫时真过去。
时真起身拽了拽衣摆,跟上了她。
卧室里窗帘半开,阳光透过雕花窗照进屋里,落在韩老身上,削弱了几分病态。
他靠着床头,手里捻着念珠,看到时真进门,他冲她慈蔼的笑着招了招手:“真是稀客啊。”
时真走到床边在椅子上坐下:“稀客这次可是给您从南城带了不少好吃的回来, 您醒醒神,晚上多吃碗饭。我小时候每次生病,我爸爸都哄我多吃饭,说只有吃饱了,有了力气,病才能好的快。”
“真能好得快吗?”
“当然,反正多吃点肯定是没错的。”
韩老笑着轻叹了一声:“哄孩子的话罢了。”
“舅爷爷,我一直有个问题。”
“你问。”
“大人们为什么要用自己不信的话去骗孩子?”
“那是善意的谎言。”
“善意的谎言难道就不是谎言了吗?”
韩老被问住,摩挲了一下下巴,想了想道:“也是要分情况的,就比如多吃饭病好得快,就不算是谎言。”
时真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韩老恍然,不由开怀:“你这孩子,竟在这儿等着我呢。”他摇了摇头:“也就你,总能把我耍得团团转,你这个机灵劲儿,像你奶奶。”
“您总是这么说,凡是我好的一面都像奶奶或者我妈妈,我不好的一面全是老时家的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您还没放下当年的心结吗?”
“你不提,我都要忘了。”
时真会意,不再多谈这个话题:“我刚听刘叔说,徐爷爷下午要来看您?”
“是啊,还是我约的他,我和他也是大半辈子的交情了,能见面的时候还是想多见见,省得以后他想我想的后悔。”
“我看该是您想他想的后悔才是。”
韩老唉了一声,安静了片刻,他道:“宴清是个好孩子,家世好,家庭结构简单,人也踏实,等以后你们一个在医院工作,一个进研究所,虽然都忙些,但也是相配的。”
“舅爷爷!我的事业刚走上正轨。”
“事业不论,那感情的事呢?你早点定下来,我也早点安心,等我见到你奶奶,也好有个交代。”
“您拿我一辈子的幸福做交代,我奶奶听了也不会高兴的。”
“嘿,你这孩子,越长大越气人!”
韩老咳嗽了几声,抚了抚胸口,稍缓了脸色:“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又被那个姓宋的勾搭上了,我就想不通,他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
时真低着头,没接话。
半晌,韩老长叹了一声,挥了下手,有些累了,声音也越发无力:“算了,你本来也不是个听话的孩子,这几年,好话坏话,我没说一车,也和你说了一箩筐了,也没见你好好听过,反正只一点,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有些事,一年看不出变化,两年看不出变化,但十年肯定会有后悔的时候,到那时,你再想哭,我也听不到了。”
“真真,你不是个幸运的孩子,凡事都要靠自己啊。”
从韩老的卧室出来,时真站在廊下看着挂在屋檐下的鸟笼,笼子里那只会背诗的八哥正自娱自乐的背着《春晓》,相比于它的摇头晃脑,它隔壁笼子里住的鹦鹉看起来就成熟稳重多了。
时真和它对视着,想像韩老一样揪节细草逗逗它,可还没等草叶伸进笼子,就听稳重的鹦鹉对着她骂了句:“笨蛋!”
时真惊了,她用草叶戳了戳它蓬松的羽毛:“嘿,你个小不点,居然敢骂我!”
鹦鹉一点不怕她,一边左右踱步躲避她的攻击,一边嘴巴不饶人的骂她笨蛋。
刘秘书端着茶杯来找她时,看到的就是一人一鸟正在幼稚的对骂。
他无奈的清了清嗓子,时真闻声转头看他,莫名心虚的扔了手里的草叶:“刘叔,这鸟怎么骂人啊?”
刘秘书把茶杯递给她:“说来也有意思,韩老当初教这只鸟说话,怎么教都教不会,一气之下骂了它一句笨蛋,然后它就学会了,后来,也不知道它是聪明还是不聪明,学会的都是些不上台面的话。”
“看来舅爷爷私下也没少骂人啊。”
“是啊,韩老不是个愿意受委屈的人。”刘秘书看着挂在屋檐下的两只鸟:“韩老交代,今天要把它们送给徐老。”
时真准备喝茶的动作一顿,继而皱眉喝了口茶,缓了缓,到底没说话。
也是直到这会儿,她心里才真正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