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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话结束之后,整个指挥部里的十二个旅长,四个师长全都大松了一口气。

大家都知道赵金忠很舍不得昌市安全区,生怕他脑子一热,来个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赵金忠站起身,有些落寞的往外走,对着向少华挥挥手。

“少华,撤离的事情你来安排吧,我出去转转!”

“好,你不用管了,我来安排!”

片刻,指挥部里走出来一群形色匆匆的军官,又走进去了一波又一波各层管理人员。

不到半个小时,整个城池突然动了起来,就像是盘踞成团,正从冬眠里醒来的巨蟒。

昌市安全区上空凄厉的警报声,像一把冰冷的钢锯,瞬间锯断了沉睡的神经。

“全体注意!

尸潮先锋已突破五十公里红线!

重复,五十公里!

所有单位,执行转移预案,立即向荆市安全区转移!立即转移!”

高音喇叭里指挥官的声音嘶哑而决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黎明前的死寂中反复冲撞。

这道命令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安全区积压已久的恐慌。

最初的几秒钟是绝对的死寂,仿佛连风都停止了呼吸。

随即,巨大的声浪轰然爆发,哭喊、尖叫、呼喊亲人名字的嘶吼、匆忙奔跑的脚步声、物品被打翻的碎裂声……

无数声音汇聚成一股绝望的喧嚣,狠狠撞击着高耸的混凝土围墙。

家家户户的门被猛地撞开,人们像决堤的洪水般涌上街道。

男人胡乱地将食物和武器塞进行囊,女人紧紧搂住吓呆了的孩子,老人的眼中一片浑浊的茫然。

没有人能真正准备好,即便演习过无数次,即便是已经病毒末日一年半。

当五十公里这个数字如同丧钟般敲响时,所有的演练都成了可笑的儿戏。

时间,成了最奢侈也最恶毒的敌人。

混乱仅仅持续了不到半小时,就在一种更强大的恐惧下,被强行压缩成一种畸形的秩序。

士兵们声嘶力竭地吼叫着,用枪托和身躯在混乱的人潮中开辟出几条主干通道。

引擎的咆哮声加入合奏,装甲车、改装过的卡车、甚至一些私藏的汽油车,一辆接一辆地启动,排气管喷出焦灼的黑烟。

人流开始像粘稠的液体,向着几个主要出口汇聚。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看不到尽头。

背负着行囊的老人一个趔趄摔倒,还来不及呻吟,就被后面的人流裹挟着向前,孩子的啼哭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像投入大海的石子。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燃油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从远方飘来的腐烂气息,刺激着每个人濒临崩溃的神经。

“快!快!别停下!”

士兵的脸庞稚嫩,吼声却带着血丝。

他一把将一个几乎要被挤倒的孩子捞起,塞回母亲怀里。

那母亲连道谢都来不及,只是用空洞的眼睛看了士兵一眼,随即被人流推着向前。

庞大的迁移队伍,像一条受伤的巨蟒,开始艰难地蠕动。

队伍的前端是军车和重装备,中间是混杂的民众和运输卡车,末尾则是负责断后的装甲部队和一面面巨大的、焊接着尖刺的盾牌。

队伍的两侧,士兵们手持步枪,面朝外侧,警惕地扫视着远方空旷的原野和隐约可见的城市轮廓。

他们的枪口微微下垂,但手指从未离开扳机。

天空是铅灰色的,阴霾低垂,仿佛一块巨大的裹尸布。

没有太阳,只有一片惨白的光,勉强照亮这片绝望的大地。

到达预设的目的地有一百五十多公里。

对于这支拥有一百五十万“脚板”的队伍而言,是一段生死未卜的漫漫长路。

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疲惫、恐惧,以及对未来的彻底无知。

他们回头望去,昌市安全区的轮廓在尘埃中渐渐模糊。

那是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家园,如今却要亲手抛弃。

队伍在坑洼不平的废弃公路上延绵,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沉重的脚步扬起尘土,让整个队伍都笼罩在一片黄蒙蒙的雾霭里。

偶尔有车辆熄火,立刻会引起局部的骚动和咒骂,

士兵们不得不冲上前,用尽办法将其推到路边,清出通道——没有人或车有权阻挡这条求生洪流的微弱脉搏。

队伍里刚开始的哀嚎和哭泣声渐渐消失了。

没有人再说话,只是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将怀中仅有的粮食和物资抱得更紧。

这条由人和钢铁组成的脆弱长龙,正承载着一百五十万颗悬在深渊边上的心。

在愈发浓重的死亡阴影追逐下,向着唯一可能存在生机的荆市,艰难地爬行。

时间,现在这个百万人的队伍,正在与死神抢夺活下去的时间。

十五个小时后。

队伍末尾段,赵金忠带着一个警卫排,站在南边大门前,看着亲手建立起来的安全区。

一百五十万人的队伍,彻底脱离昌市安全区。

天色已经昏暗,队伍已经远去。

就在这时,从大门里开出来十几辆军卡,在赵金忠面前停下。

一名中校军官跳下车,跑到赵金忠面前敬礼。

“报告,五千个压发式地雷已经全部铺设完毕!”

赵金忠深深地看了一眼高耸的城墙。

“唉,走吧!”

转身回到了一辆军用越野车的,带着军卡,追上人流。

昌市安全区从未如此寂静过。

高达十五米的混凝土城墙上,了望塔空无一人,黑洞洞的射击孔像盲人的眼。

曾经日夜飘扬的旗帜,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旗杆,在阴冷的空气中默然矗立。

城内,曾经挤满难民帐篷的中心广场,此刻只剩满地狼藉。

被遗弃的行李、翻倒的瓶罐、撕破的衣物散落各处。

一阵风卷过,扬起五颜六色的塑料包装和灰尘,打着旋,又无力地落下。几顶来不及拆除的帐篷在风中发出啪嗒啪嗒的呜咽。

纵横交错的主干道上,废弃的车辆歪斜地停着,有些车门大开,仿佛主人是在最后一刻仓皇跳离。

两侧的简易板房大多门户洞开,露出里面空荡荡的、如同被舔舐过的内部。

一扇未关牢的窗扉,在风中来回吱呀作响,成为这片死寂里唯一的、令人心焦的节奏。

城墙之下,防御工事尚在,沙袋垒起的掩体依旧坚固,散落的黄铜弹壳在泥地里闪着微光。

一切都保持着临战的状态,只是,该守卫的人已经走了。

浓重的铁锈味、未散尽的烟火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许多人共同生活过的浑浊气息,还弥漫在空气里。

但这生气正在迅速消散,被一种更强大的、名为“空无”的东西吞噬。

整座城,像一具刚刚死去的巨大骸骨,骨架仍在。

灵魂与血肉却已抽离,只剩下冰冷的、令人窒息的萧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