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洛基入侵,屠尽巫氏。
这是第一道命运的开端——用短暂的死亡,将整个巫氏从被阿撒托斯吞噬、永堕虚无的结局中摘除。
巫辰星正将那些飘散的灵魂一一收拢。
他要亲手保存这些魂魄,直到终局降临。
遥远的天际,古老的钟声回荡世间,阿塔禄德斯低语蛊惑月亮以灵魂为注,与天道对赌。
这是第二道命运,为了阻止守护者的献祭。
然而命运在此刻偏离轨道。
小房间内,月亮抱着褪色的布偶蜷缩在桌下。
那些恐怖的声音太近了,近得仿佛就在耳边。
一滴温热的液体突然落在她手背上,借着供桌缝隙透进的月光,她看见那是鲜红的。
“哥哥……”她无意识地呢喃着。
她本该逃离的。她害怕鲜血、害怕神明,害怕那道蛊惑的声音……
可她的脚像生了根。
“我不能走……”
眼泪滚落,她猛地站起身,冲向祠堂深处。
她颤抖着爬上祭祀台,用力敲响那口尘封多年的神钟。
这是哥哥曾守护的地方。
就算哥哥离开了,她也要替他守下去。
“我祈愿,保下所有巫氏族人的灵魂……我要保佑巫氏百年内众生复苏、神明禁行!”
敲响神钟的瞬间,规则因此改写。
原本命线中,该由神钟主动收割灵魂,此刻却变成了一愿换一愿的交易。
那道稚嫩的祈愿穿透时光,在未来某个守护者身上悄然应验。
当神钟索要灵魂时,月亮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反正她是灾星。
灾星的灵魂,本就不值一提。
“铛——”
钟声回荡的刹那,时光长河中的巫辰星突然捂住胸口。
他看见命线剧烈震颤,迸溅出猩红光点。
“不……”
他伸手想抓住那根偏移的丝线,指尖却穿过一片虚无。
命线之外,灭世梵天的身影逐渐凝实。
这本不该存在的变数,让一切彻底失控。
命线大乱。
月亮被梵天残忍杀害,狼狈地躺在血河中。
巫辰星站在命运的旋涡中,试图理清这混乱的一切。
在这满地血红中,又出现了第二个不该出现的存在。
——巫酌。
这场屠杀,唯一活下来的巫氏血脉。
巫酌早在洛基降世前便看见巫氏即将灭族的未来。
千年的传承不该就此断绝,于是,她与王晴联系,让巫氏的根基得以在另一片土地延续。
若这片土地注定要经历浩劫,
那她就作为最后的守墓人,保佑这片土地获得胜利。
当她来到巫氏的祭祀台时,那个被鲜血浸泡的小小身影映入眼帘。
恍惚间,她又想到了自己未曾谋面便夭折的孩子。
恨吗?
恨。
那抹恨意随着时间滋养生根发芽,愈演愈烈。
尤其是在巫辰星与李魈离世后,巫酌心中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有时她甚至会产生幻觉——丈夫在厨房熬药,孩子们在院中嬉闹。
就连发给王晴的讯息,都写着“来接我的两个孩子”。
当巫酌走出房屋,血水漫过脚踝时,才激得她猛然回神。
她哪有什么孩子啊……
她的一切,早被剥夺得干干净净。
她恨透了这个女孩,恨她的出现剥夺了自己生活中所有的美好。
恨到骨子里都在发颤,恨到每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痛楚。
如果不是她,或许……大家都能活的好好的。
残存的理智仍在拉扯。
但仇恨从来不讲道理。
可当她看清命运的丝线时,这份恨意突然变得无比可笑。
与巫氏的命运一起呈现在她面前的,还有守护者的命运。
原来那个女孩,也不过是被命运鞭笞着前行的傀儡。
这一刻,恨意突然变得荒谬可笑。
与恨意混淆不清的,是那份对弱小孩童的怜惜,以及对自己的悲悯。
原来……她们都一样,都是献给命运祭坛的牲礼。
她缓缓跪坐在那具尸体前,手掌轻轻抚上女孩脖颈上那道恐怖的血痕。
曾经,她也掐着这个地方厉声质问。
可现在,掌下冰冷的肌肤却让她眼眶发烫。
恨与怜撕扯着心脏,比任何伤口都要疼痛。
那些被精心编织的命线,终究敌不过人人性最原始的慈悲与纠葛。
“我恨你。
我真的很恨你,每时每刻都恨你入骨。”
血水顺着她的指尖游走,女孩脖颈上的伤口渐渐愈合,而巫酌的脖子上却浮现出同样的伤痕。
她突然笑起来,眼泪混着血水滑落。
“对不起,伤害你是我的不对。如果你的人生能重新开始,离我远一点吧。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
命运就此交换。
这是一场互相亏欠的和解。
意识模糊之际,巫酌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将余下的法阵放于帛书之中。
最后一滴血落下的瞬间,女孩的身影从血泊中消失。
风声呼啸,吹起那被鲜血玷污的白发。
恍惚间,巫酌似乎看见三个身影在远方等着她。
李魈站在晨光中对她微笑;
年轻的巫辰星在练剑;
还有个扎着小揪揪的女孩,举着野花朝她跑来……
那是她的女儿,
是她的小月牙啊。
风声呜咽,血河蔓延。
一滴血泪落下,荡开涟漪。
……如果,我能有下辈子,我不要当圣女,不要当挡在众人前面的“高个子”,不要背负那些所谓责任。
就做个普通人吧。
不用去管什么大义大爱,守着两三个心尖上的人,过最平凡的日子。
祠堂重归寂静。
一片血红之中,只剩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跪坐在祭祀台。
漆黑的房间里,褪色的布偶和小木盒,被埋没在鲜血中。
而巫氏圣女的恨与爱,随着这场血祭,化作了最深的叹息,
随着风声遣散。
当女孩在迷雾中醒来时,她的记忆已经模糊,她只是遵从某个命运,向前行驶。
只有口袋里染血的帛书,沉默地记载着,某个被鲜血浸透的真相。
时间长河的尽头——
巫辰星看着恢复正常的命线,指尖没入掌心。
这场以天地为盘的棋局,终究是以最惨烈的方式达成了平衡。
每个人都献祭了自己的鲜血。
为众生,
为她,
为他,
为所有在命线中挣扎的人们。
活着的、死去的、被遗忘的……
命线裹挟着血珠,在虚空中微颤,像一场永不停歇的血雨。
“我会继续守望。”
“直到最后一个黎明降临。”
“直到……所有鲜血,都绽放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