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坠入了那场梦。
这次,少女依旧独行于无垠虚无。
蓦地,她驻足回首,身后依旧站着那位白发红瞳的女孩。
与往日不同,女孩这次没有开口,只是默默流泪。
“你为何而哭?”少女轻声问道。
女孩哽咽道:“因为……我的消逝将孕育新生。”
少女望着女孩的面容,心头突然涌上一种被遗忘的熟悉感。
仿佛记忆深处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悄然觉醒。
只要再靠近一点,再清晰一点……
女孩看着她,那双赤红的眸中盛满哀伤和不解:“死亡……为何会带来新生?为什么……必须是我?”
未及回应,少女突然坠入无尽的黑暗。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瞬,她看见女孩的泪滴落。
那滴泪,带着来自记忆深处被刻意忽视的温度,令她痛彻心扉。
……
巫栖月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熟悉的天花板。
她静静躺着,感受着胸腔那股挥之不去的钝痛。
这次,她没有吐血,也没有流血。
但梦中的哀伤仍未散去,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遗忘,却又在潜意识里不断提醒着她——
必须想起来。
这是很重要的、不容忽视的。
沉默片刻,巫栖月缓缓起身下床,伸手取下衣架上的褐色斗篷。
今天,她将远赴真理之门。
……
南极洲,极寒之地——
寒风呼啸,冰雪覆盖整片荒原,一支队伍静立其中。
大夏三清立于前列,周平、叶梵静立其后,【夜幕】与【假面】全员戒备。
在茫茫雪原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通体发黑的门,由最纯粹的“虚无”铸造而成。
它不属于这个世界,却又真实地扎根于此,像是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
巫栖月站在队伍最前面,凝视着那道门。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道:“林七夜、安卿鱼随我进入真理之门,其余人结阵,务必将【门之钥】的外化之形困于门中。”
闻言,大夏众强者各司其职,以真理之门为中心,构筑起庞大的阵法,将真理之门包围其中。
三人对视一眼,迈步踏入那片黑暗。
真理之门内部的黑暗远比宇宙更加浓稠。
巫栖月延伸出命线缠绕在二人手腕,作为虚无中唯一的指引。
这里的时空如同打碎的镜子,每一步都可能踏进不同的时间碎片。
左一步,可能是百年前的某个黄昏;右一步,又或许是数月后的黎明。
巫栖月带着二人弯弯绕绕地走着。
她看着命线,向前迈出一小步,踩碎一块时间镜面,右臂骤然传来一阵刺痛,她果断挥动命线斩断与那段时空的连结。
在因果断裂的刹那,黑暗中隐约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恍惚间,她舌尖尝到莫名的咸涩,不知是血是泪。
【门之钥】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忽远忽近,带着戏谑:“何必徒劳挣扎呢,守护者?染血的救赎者啊,你是踏着尸骸归来的。”
巫栖月蹙眉甩头,那蛊惑的低语便如烟消散。
安卿鱼突然闷哼一声,指尖死死按住太阳穴:“祂在门里……似乎比预想的更活跃。”
“毕竟祂是门主,祂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了,我们就在这里,你只要专心感应……”
话音未落,周边的虚无实质化,无数粘稠的触须从虚空探出,巫栖月腕间的命线骤然绷紧,传来近乎撕裂的恐怖拉力。
一道恐怖的视线,正通过安卿鱼体内的联系锁定了她。
她猛地转头,一条苍白的手臂从黑暗中骤然探出,掐住她的咽喉将她拽离。
她甚至来不及挣扎,就被拽入更深层的黑暗,命线的金光在视野中急速远去。
“月亮!”
林七夜伸手去抓,却只是擦过斗篷的残影。
安卿鱼突然跪倒在地,瞳孔彻底化为死寂的灰,无数知识洪流正在他颅内爆炸——那是【门之钥】在通过寄宿体降临。
……
巫栖月不知道自己被抛向了多久之后的未来,或是多久之前的过去。
在这里,时间和空间已然失去意义。
她只感受到冰冷的虚无包裹着自己,而眼前是一双由万千星系组成的眼睛,巨大的瞳孔中流转着无数文明的兴与衰。
“看看吧……这是你守护的世界。”
破碎的画面在眼前闪过,
她看见,林七夜在时间尽头化作星尘消散,看见安卿鱼沦为没有意识的真理载体。
看见自己跪在血泊中,捧着破碎的命线哭泣。
“你注定孤独,沾满鲜血的神。
你的救赎本身就带着原罪,同样超脱宇宙的我们才是同类啊。”
祂的耳语带着无尽恶意,却又混杂着一丝诡异的怜惜。
巫栖月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犹格·索托斯,你的剧本也太老套了。你终将被替代,这是既定的命运。”
“替代?究竟是谁先替代呢?”
忽然,一团由炫彩泡沫凝聚成人形,逐渐化作安卿鱼的模样,那双眼眸却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冰冷的审视。
“我看见了另一条路……亲爱的守护者,你还没有找回被你亲手封印的记忆吗?”
祂抬起手,时空开始扭曲倒流——
那是守护者降临前的时间。
假安卿鱼的手指轻轻点向她的眉心:“你究竟遗忘了什么,让我……帮你回想起来吧。”
刹那间,记忆的洪流决堤——
她看见……一个女人。
巫酌温柔地抚摸着隆起的腹部,眸中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
“‘月有倦时落栖枝’,就叫你……‘栖月’吧。”
“愿你一生平安喜乐,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
“我亲爱的小月牙,你会有爱你的爸爸和妈妈,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哥哥……”
画面骤然破碎,又重组。
她看见自己——
不,那不是她。
那是一个尚未降生的婴孩,纯净的灵魂蜷缩在温暖的黑暗里,等待着属于她的未来。
然后,她看见了真正的自己。
—一个不属于人类的、不知善恶的神。
神缓缓靠近那个婴孩,吞噬了她,取代了她。
从此,神成为了“巫栖月”。
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她的呼吸骤然一滞。
她……想起来了。
所以巫酌会厌恶她,会希望她去死。
因为巫酌知道——眼前这个“女儿”根本不是她的“小月牙”。
梦中那个白发红瞳的女孩为何哭泣?
原来……那滴眼泪的温度,是被取代者最后的悲鸣。
【门之钥】的低笑回荡,祂突然贴近少女耳畔,带着蛊惑的耳语:“多么讽刺啊……你看,你连‘自己’都是假的。”
“你偷走了别人的命运。”
“如果连神的救赎带着原罪……你还有什么资格守护这个世界?”
那些话语像是锋利的碎片,每一片都精准刺入她最脆弱的部分。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
她早该知道。
……她早该记起。
在与王面略过的时间缝隙中,在那场不断重复的梦境深处……
她不该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