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德局长沉浑的悼词,如同九华山上空厚重的铅云,一字一句,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让我们,为英雄,默哀。”
随着他最后的话音落下,整个东礼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百余名身着黑色正装的来宾,无论身份高低,都在这一刻低下了头,空气中只剩下松涛的呜咽和压抑的、几不可闻的抽泣声。
林凡站在特调局的队列中,胸口别着一朵白花,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回着北非废墟中那惨烈的一幕幕。
韩沧以身化碑,那决绝的背影,如同最深刻的烙印,死死地刻在他的灵魂之上。一股混杂着悲痛、愧疚与无力感的复杂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整个人淹没。
然而,就在这份庄严肃穆被推向顶点的瞬间!
“林凡!!!”
一声撕心裂肺的、充满了无尽悲愤与怨毒的咆哮,如同一道惊雷,轰然炸响在寂静的礼堂之内!
这声音凄厉得如同杜鹃啼血,瞬间撕裂了现场所有的庄严与肃穆,也像一根无形的毒刺,狠狠扎入了每个人的耳膜!
众人愕然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在韩家亲属的队列中,一个身穿黑色西装、面容因极致的悲痛而扭曲的年轻人,猛地从座位上冲了出来!
在他冲出的前一刹那,站在他不远处的欧阳雄生——他那张总是挂着公事公办式微笑的国字脸上,此刻嘴角正微微上扬,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毒蛇般冰冷的光——与另一侧的天京李家家主李天熙,交换了一个极其隐晦的、一切按计划进行的眼神。
那年轻人,正是韩沧的亲弟弟——韩宇。
他怀中,死死地抱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象征着韩沧遗体的特调局制服。此刻,他双目赤红,状若疯魔,不顾一切地冲破了亲人的阻拦,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直奔林凡而来!
“小宇!回来!”韩家的家主韩为脸色剧变,急忙起身想要阻拦,却已然来不及。
几乎是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韩宇已经冲到了林凡面前。
他将那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制服,如同捧着一腔滚烫的血,狠狠地举到了林凡的眼前,那双因为充血而显得无比骇人的眼眸,死死地瞪着他,用一种足以刺穿人心的声音,发出了一连串诛心之问!
“林凡!我问你!在北非,你们小队是不是有机会安全撤离?但你没有!你是不是没有呼叫和等待总部的支援,就擅自决定继续深入险境?!”
第一问,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凡的心口。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是,他的确做出了继续深入的决定。
“你这么做,是不是就为了去救那个什么北极圣殿的圣女?一个有权有势的外国人?!一个女人?!”
第二问,更加尖锐,更加恶毒!“为了一个女人”这几个字,像是一盆脏水,毫不留情地泼在了那场惨烈的救援之上,也泼在了所有人的牺牲之上!
“我哥哥!我哥哥他最后是不是为了掩护你撤退,才以身化碑,身陨异国?!”韩宇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彻底破裂,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怨毒,“他是不是为了你的英雄梦,为了你去讨好那个金发女人,才死的?!”
最后一问,如同最锋利的淬毒尖刀,精准地、毫不留情地,捅进了林凡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是!韩沧是为了掩护他们而死!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韩宇的质问,扭曲了真相,却又偏偏踩在了那些无法辩驳的事实节点上!
他将所有的牺牲与荣耀都归结于林凡个人的私心与英雄主义,将一场复杂的、充满变数的救援和后续的死战,简化成了一个男人为了讨好另一个女人而做出的自私决定!
“你现在是特调局的英雄,是北极圣殿的座上宾!你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享受着无上的荣耀!那我哥哥呢?!我问你!我哥哥在哪?!”
韩宇猛地将那套制服砸向林凡,泪水混合着鼻涕,布满了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他连一根骨头都没能带回来!他尸骨无存,魂断异乡!这都是因为你错误的、自私的决定!你说话啊!!”
“你说话啊!!!”
这最后的咆哮,如同山崩海啸,彻底击垮了林凡所有的心理防线。
巨大的愧疚、难以言喻的悲痛、被污蔑的愤怒与无法辩解的委屈……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能说什么?说北非的局势瞬息万变,说艾米莉亚的身份关乎重大?说韩沧的牺牲是军人的荣耀?
不!在一位失去至亲、悲痛欲绝的家属面前,任何解释都是狡辩,任何理由都是借口!
“我……”
林凡的大脑一片空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体内的灵能因为心神的剧烈冲击而彻底失控,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经脉中疯狂冲撞。
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起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仿佛下一秒就要当场倒下。
礼堂之内,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如遭雷击、失语的“英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