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信标?”瓦尔特盯着手中泛着银芯的白烛,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烛身温润的质地。
他从未想过破局之法竟如此直接。
按说明来看,以自己的意志力,传送几乎万无一失。
可越是简单的答案,越让他心生警惕,爱莉希雅此举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盘算?
余光扫过安禾懵懂的面庞。
自家女儿明显被规则影响,记忆都出现了偏差。
但只要能带她离开,凭借星宝的能力,恢复记忆便有希望。
“闺女,爸爸一会儿要点亮这根蜡烛。”瓦尔特声音放柔,却难掩语气中的郑重,“不管发生什么,不要抵抗,紧跟着爸爸。”
“这是什么蜡烛啊爸爸?”安禾好奇地凑过来,“是爱莉姐给的吗?做什么用的呀?”
瓦尔特点了点头,将蜡烛微微举起,
“对,这是爱莉希雅给我们的「旅人信标」。”
“就像它的名字,能送我们去想去的地方。”
“我们最近精神不太好,出去转转,说不定能好起来。”
安禾眨了眨眼睛,刚想问为什么不带妈妈和弟弟,却又咽了回去。
只和爸爸单独出去旅行,好像也很有趣!
这么想着,她用力点了点头,马尾辫跟着晃了晃。
瓦尔特见状也不再犹豫,伸手从桌上拿起火机,拇指重重按下开关。
下一瞬,
幽蓝的火苗窜出,点燃了白烛,银芯爆发出刺目的强光,将整个病房照得通亮 。
与此同时,瓦尔特开始默默回想「无忧回廊」的场景。
摇曳的烛光中,两人的身形如同被热浪扭曲的虚影,开始逐渐模糊变形。
在他们的视角里,仅是眼前一闭一睁的瞬间,刺鼻的消毒水味与病房惨白的墙壁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泛着冷光的光带与远处机械行走的白袍身影。
星宝看着瞬间清醒的瓦尔特和安禾,光板上写满了大大的问号,
“???”
“你们俩什么情况?”
“喝个水晕这么久,醒了又突然发呆?”
瓦尔特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对爱莉希雅身份的无限猜测,迅速在光板上回应,
“幻境有些棘手,但解决了。”
虽是这般说着,但他心底还是有些懊悔。
那面粉色镜子和微型门扉还留在病房。
蜡烛能力已然如此强大,另外两个道具想必同样不凡,错失它们实在可惜。
另一边,安禾晃了晃脑袋,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头,眼神先是一片迷乱,不过很快就恢复清明。
她无声地舒了口气,拿起光板,指尖在其上滑动,
“太可怕了!”
“若不是爸爸,我恐怕还困在被规则扭曲的记忆里,永远也走不出来。”
说着,就便将幻境发生的事跟星宝描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星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瓦尔特,旋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怪不得命运神权突然能用了……
这么说的话……
嘶……
那岂不是……
瓦尔特不知星宝心中所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在光板上写道,
“景元将军他们到哪了?”
星宝回过神,深深地看了一眼瓦尔特,旋即笑嘻嘻的写道,“快了快了,马上就来啦!”
字句刚刚浮现,远处光带尽头便出现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镜流一袭素衣,步伐沉稳如渊。
符玄紧随其后,腰间挂着熊熊。
景元牵着杏仙的手,两人眼神交汇间满是温柔。
……
团队汇合,无需多言,眼神交流已胜过千言万语。
景元迅速在光板上共享了他对回廊跳跃机制的分析——时间几何跳跃机制。
即,
3→6→9→1→2→4→8→1→5→10
循环机制。
几人对景元的智慧由衷的赞叹。
接下来的路途,是意志与规则的无声交锋。
每一步都必须严格遵循“静默规则”,连呼吸都要控制得极轻,稍有不慎发出声响,就可能触发“净化”。
行走时,所有人的脚掌都精准地落在光带中央,不敢触碰两侧晶壁分毫,生怕留下毛发、皮屑等物理痕迹而违反“纯净足迹”规则 。
「一:此地禁止发出任何声音,包括语言、哭泣、咳嗽、叹息、过重脚步声。必要交流请使用光板(意念书写,短暂显示)。」
「二:务必严格行走在光之路中央的引导光带上,禁止留下任何物理痕迹,如毛发、皮屑、物品。」
但人总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天性。
在看到白袍人影不小心掉落的“物品”时,几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了“好奇”的极端情绪。
「三:保持内心平静无澜,禁止产生“强烈”的悲伤、愤怒、恐惧、狂喜等极端情绪,检测到情绪波动超标将触发净化。」
也多亏星宝能抗,区区光柱抹杀,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甚至可以说是十分舒畅。
就这样,在星宝的庇护下,几人很快便走到了5号区域的“安魂日轮”。
柔和的光球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晶壁上的规则告示开始疯狂闪烁。
众人立即屏息凝神,按照训练无数次的动作闭目静立。
唯有星宝不仅没有收敛,目光反而如同实质般在镜流和符玄身上游走,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
在近乎凝固的寂静中,时间每流逝一秒都像重锤敲击心脏。
当“安魂日轮”终于缓缓隐去,众人紧绷的神经刚要松懈,星宝已如离弦之箭般动了起来。
她竟然随手扯出一方轻纱,在空中一抖,搭成一个隐秘的小帐篷。
不等镜流和符玄反应,便如饿虎扑食般将两人拽了进去。
无声的绯靡气息帐篷中传出,惹得杏仙面红耳赤地扭过头去,安禾则害羞地躲到了瓦尔特身后。
景元见此情形,眼神中却满是疑惑。
在他的记忆里,星宝虽然性格跳脱,但绝不是不分场合的人。
尤其是在这危机四伏的回廊中,每一个疏忽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可眼前的星宝却仿佛变了个人,那过分张扬的举动,还有完全不在意同伴想法的行为,都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但这份怀疑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三女休憩之时,瓦尔特将幻境中发生的一切,包括爱莉希雅的援助和诡异的规则漏洞娓娓道来。
随着讲述,景元原本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眼中的疑惑被了然取代。
随后,在接下来的路途中,那个曾经沉稳内敛的仙舟将军,也和星宝一样,仿佛换了个人。
他不再时刻保持警惕,偶尔也会露出随性的笑容,与杏仙相处时也越发亲昵,全然没了往日的严肃自持。
实话说,瓦尔特是真懵了。
这位见多识广的老人家,完全被几人突兀的转变惊得头晕眼花。
安禾也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几人日日笙歌。
两人思索了很久,心底产生了一个结论。
在这压抑已久的旅程中,或许释放天性才是最好的解压方式。
只要不触犯规则,不影响团队前行,便由得他们去吧。
……
沿着景元精心规划的路线,众人小心翼翼地前行。
终于,在抵达10号区域后,一座巍峨的光之门扉出现在眼前。
那光门足有数十丈高,由纯粹的光芒凝聚而成,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
光门散发出的柔和光芒,与回廊冰冷的白光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温暖。
众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期待和兴奋。
星宝率先一步踏入光门,她的身影在光芒中逐渐模糊,随后彻底消失。
紧接着,镜流、符玄跟着星宝依次踏入。
景元牵着杏仙的手,轻轻捏了捏,给予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一同走进光门。
瓦尔特揽着安禾的肩膀,深吸一口气,父女俩也踏入了这道神秘的光门。
“嗞——”
「欢迎……光临……」
随着一阵不算悦耳的提示音,几人眼前的景象开始发生剧烈的偏转。
周遭的冷白色调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生机盎然。
无忧镇,名副其实。
天空是永恒柔和的蔚蓝,飘着般的云朵。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草木清新。
街道干净整洁,两旁是风格各异却和谐统一的建筑,爬满了生机勃勃的藤蔓,盛开着不知名的、永不凋谢的鲜花。
清澈见底的小溪穿镇而过,水声潺潺,如自然的乐章。
这里的居民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平和愉悦的笑容。
没有匆忙,没有焦虑,只有从容与满足。
孩子们在开满蒲公英的草地上无忧无虑地奔跑嬉笑,老人们在开满紫藤花的回廊下对弈品茗。
这里是六道世界的“桃源”,是混沌海中最坚固的堡垒。
无忧回廊那严苛到极致的筛选规则,加上“魔祖”那通天彻底的伟力,构筑了几乎无法被外力侵入的屏障。
即便是大罗金仙级别的存在,想要强行突破二者的防御,也需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这里是真正的“绝对安全区”。
“哇……”安禾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自主的发出惊呼。
“真美啊……”符玄情不自禁发出感慨。
镜流轻抚过爬满藤蔓的石墙,指尖触到某处凸起的符文,“神话与科技交融。”
她低声感叹,素来清冷的嗓音里难得泛起涟漪,“这些建筑的结构是仙舟未曾记载的构造,当真是不可思议。”
星宝张开双臂旋转,“看到没?这才是生活!”
她突然跃上溪边的水车,“我宣布,本神要在这里赖上几百年!”
景元笑着揽住杏仙的腰,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耳后红痕,
“当将军天天操心正事,哪有这般自在?”
他低头轻吻杏仙发烫的耳垂,引得少女娇嗔着捶他胸口。
“便在这里休憩百年罢!”
瓦尔特看着众人沉浸在喜悦中的模样,握着安禾的手紧了紧。
“你们……真的不打算继续取经了?”
可回应他的,是星宝抛来的一颗晶莹剔透的果子,
“取经?”
“取个屁!”
“哈哈哈哈!”取经团伙哄笑起来。
瓦尔特与安禾对视一眼,父女俩同时陷入沉默。
本想说服这群人放弃西行仪式。
但万万没想到啊!
这些人本身就一点儿正事儿不干!
不过……也好!
瓦尔特望着远处嬉戏的孩童、溪边浣衣的妇人,微风卷起藤蔓上的花瓣落在肩头。
以自己和安禾的境界,在这里休憩几百年也不过是短短一瞬。
时间对于他们这些长生者来说,早已失去了意义。
想到这,他将视线投向安禾,眼中满是温柔,
“那我们就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好!”安禾用力点头,随即深吸一口空气中清甜的花香,胸腔里满是难以言喻的喜悦。
于是,梦寐以求的生活于此展开。
……
……
镜流在无忧镇一处静谧山谷中,潜心钻研「欲望」。
百年间,她不断感悟,终于领悟了「人欲道神技」。
……
「人欲道神技——惑心·缚心箓。」
「将自身意念编织成线,通过目标渗入其意识,可植入虚假记忆、修改情感倾向、操控其物理行为。」
「特性:无法豁免\/自我合理化」
「pS:受术者潜意识会将所有违和感美化成“灵光乍现”或“福至心灵”。」
……
至此,神技已得其三。
……
除领悟能力外,星宝、镜流、符玄三人同居在一座悬浮于云端的琉璃仙阁中,尽情享受着甜蜜的三人世界。
星宝的色孽权能在这里找到了最“健康”的释放方式。
——追求极致的感官享受与精神愉悦。
仙阁内时常流淌着能洗涤灵魂的仙乐,弥漫着令人心醉的异香。
她们品鉴六道搜集来的奇珍异果,在由星光编织的温泉中嬉戏,于能映照心象的幻境中探索无尽的精神奇景。
生活的好不自在!
……
瓦尔特彻底放下了往昔的重担。
他开了一间小小的工坊,用最普通的手工工具制作精巧的机械鸟、会自己翻页的书架、能奏出自然风声的音乐盒。
出身「理之律者」的他手艺相当精湛,充满奇思妙想,深受镇民尤其是孩子们的喜爱。
安禾则成了镇上的“小先生”,教孩子们画画、认字,讲一些瓦尔特工坊里“发明”的奇妙故事。
小恶魔则是充当起“体育老师”,带着这里的孩子们翻山越岭、冒险探秘。
父女三人日子过的是相当快活!
……
而这期间发生了一件“大喜事”!
某一年夏日清晨,蝉鸣透过雕花窗棂渗进屋内。
景元利落地翻身下床,这是他自仙舟为将时便烙进骨血的生物钟,十年如一日从未间断。
清水净面后,他执起象牙梳对着铜镜盘发。
可就在木梳勾住发尾的刹那,他的动作却陡然僵住。
镜中,那常年被软甲束得紧实的小腹,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
景元:“?”
指尖颤抖着抚过那片陌生的凸起,这位素来镇定的将军脸色瞬间变得比宣纸还白。
那熟悉的胎动,分明是生命在腹中苏醒!
以他的聪慧,瞬间便想起十年前女儿国那子母河水,以及当时符玄信誓旦旦说已化解的承诺。
“符玄!!!”怒吼震得窗棂发颤,但剧痛却让他踉跄着跌回床榻。
原本正在休憩的杏仙被这声怒吼惊得猛然睁眼,就见自家夫君面色惨白,双手死死按着高高隆起的腹部。
她先是一愣,随即瞳孔骤缩——那些被遗忘的记忆轰然回笼。
子母河畔、喝水、怀孕、天道神技……
嘶……!
符玄,姐妹矣!!
杏仙心中瞬间涌起一阵狂喜,却佯装惊慌地冲上前扶住景元,
“夫君!你怎么样?”
她边说边小心翼翼将人安顿到床上,手却忍不住轻轻覆上那片温热的凸起。
嘻嘻……
奴家要有女儿啦!
这时,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杏仙开门,星宝、符玄和镜流早已在外等候。
三人看到屋内情形,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笑声。
星宝笑得直拍大腿,“哈哈哈!景大将军这是要生了?都出去都出去,接生这事儿还得我来!
景元脸色涨得发紫,又羞又怒。
他咬着牙,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胎儿的灵魂已然成型,此刻再动手,与谋害无异。
“你们……先出去!”他从齿间挤出几个字。
杏仙见他痛苦的表情,心底的喜悦不由得散了,拉着星宝问道,“我夫君不会有事吧?”
星宝拍着胸脯比了个oK,“我办事你放心!”
符玄则若有所思,伸手摘下杏仙的一缕发丝,指尖闪过微光,将其化作标签融入胎儿体内,
“还是继承你的美貌比较好一点。”
杏仙见状,赶忙感激地作揖。
之后,众人退出房间,杏仙在外面焦急地来回踱步。
没过多久,一声嘹亮的女婴啼哭声响破天际。
星宝在产房里大喊一声,
“母女平安!”
杏仙瞬间红了眼眶,抬手抹了抹流出的泪花,快步冲进了房间。
而另一边,刚刚赶到的瓦尔特和安禾听到这话,又看看产房里满脸苍白、虚弱不堪的景元将军,大脑瞬间陷入了宕机。
母女平安这四个字我们能听懂。
但配上眼前这个场景,我们就有点儿看不懂了呀!
父女俩以为是杏仙怀孕生子了,还买了一堆母婴用品。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
仙舟将军还能自己生孩子的吗?!
符玄看出了父女俩的疑惑,便笑着讲述了往日的来龙去脉。
听完后,安禾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好,好厉害!”
瓦尔特也忍不住感慨,“不愧是景元将军!”
屋内,景元苍白的脸瞬间一绿。
他的听觉何其敏锐,自然听到了父女俩的对话。
一世英名啊!
今日毁于一旦!
他转过头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可当目光落在襁褓中女儿粉嫩的小脸上时,到嘴边的抱怨又咽了回去。
半晌,他抿了抿嘴,最终只是别过脸去,不再看屋外众人,默默将女儿搂得更紧了些。
“就叫她景瑶吧。”景元声音沙哑,喉结剧烈滚动着挤出这句话,苍白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襁褓边缘。
杏仙紧紧攥着他汗湿的衣袖,用力点头,泪花夺眶而出,顺着泛红的脸颊滴落在女儿细软的胎发上。
襁褓中的婴儿正舒展着藕节似的手臂,粉雕玉琢的小脸不似凡间孩童的干瘪,眉间萦绕着淡淡光晕,每一次呼吸都带起若有若无的杏花香气。
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活脱脱复刻了杏仙眼尾的弧度,连睫毛轻颤的模样都如出一辙。
“谢谢……”杏仙突然转身朝符玄深深一礼。
符玄连忙搀扶,佯作嫌弃地撇嘴,“我们的关系用不着说这个!”
景元:“……”
阿米诺斯!
只有我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可余光瞥见瓦尔特父女震惊又好奇的眼神时,他发绿的脸色却渐渐缓和。
一声叹息从喉间溢出,他垂眸望着女儿粉嫩的小脸,心中某处柔软悄然化开。
罢了,不过是分娩之苦而已。
和他们相比……
……
没人知道景元在想什么,只道他垂眸盯着怀中襁褓时,指尖总无意识摩挲衣料褶皱。
因他“产妇”的特殊身份,众人频频投来关切目光,不时有街坊邻里前嘘寒问暖,劝他多歇养身子。
但他到底是仙舟天人的体质,分娩之痛虽刻骨铭心,却不似凡间女子需卧床调养数日。
晚宴时分,景元已披着锦袍,稳稳抱着女儿出现在宴席中央。
琥珀色的烛火映得满堂生辉,酒香与欢笑声交织,众人连摆三日流水席,街坊邻里纷纷携贺礼道喜,孩童们追着撒落的喜糖在街巷间奔跑,欢声笑语回荡在四周的每个角落。
此后,日子便如潺潺溪水,在喂养奶娃、逗弄孩童的琐碎中趋于平淡。
……
……
时光荏苒,百年光阴在无忧镇如同指间流沙。
这一天,是瓦尔特的生日。
朋友们齐聚在他那充满精巧机关和绿植的小院里。
镜流带来了一壶以「缚心箓」意境温养百年的清心茶。
符玄送上了一枚能自发光的、刻着微型阵法的护身玉佩。
景元和杏仙牵着小瑶儿,奉上了一些花花草草。
星宝则笑嘻嘻地捧着一个巨大的、装饰着发光浆果和糖霜花朵的蛋糕。
小瑶儿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眉眼间既有景元的英气,又有杏仙的温婉。
她蹦蹦跳跳地跑到瓦尔特面前,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小蛋糕。
这蛋糕只有巴掌大,纯白的奶油,上面只插着一根细细的、洁白的蜡烛。
“瓦尔特爷爷!”小瑶儿声音清脆,带着甜甜的笑意,“爸爸说,大蛋糕是星姨的心意,这个小的,是我特意为您做的!”
“妈妈说,许愿要对着自己最珍视的小蜡烛才灵验!”
“您快许个愿,吹灭它吧!”
瓦尔特看着眼前活泼可爱的景瑶,又看看周围挚友们温暖的笑脸,心中被百年沉淀的幸福填得满满的。
他慈爱地摸了摸小瑶儿的头,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那个小小的、燃烧着温暖火苗的白蜡烛上。
恍惚间,百年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闪过脑海,
无忧回廊的冷白光带、幻境的医院病房、爱莉希雅的帮助、那支点燃后带他们逃离幻境的「旅人信标」……那支蜡烛,似乎也是这般洁白。
“呵……”瓦尔特自嘲地笑了笑,轻轻摇头,将那一丝不合时宜的恍惚甩开。
都过去百年了,那场噩梦早已被无忧镇的阳光彻底驱散。
现在的生活,不正是自己最渴望的吗?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板起脸,看向星宝她们的方向,用带着调侃的“老人”语气说,
“谢谢瑶儿,真贴心。”
“不过嘛,星,还有镜流、符玄,你们几个也得注意点。”
“虽说这里是无忧的永恒之境,但凡事也得有个度。”
“色孽权能也不是铁打的,女孩子家,也要懂得‘养生’,莫要……嗯……伤了根基。”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引得镜流无奈摇头,符玄脸颊微红,星宝则夸张地做了个鬼脸。
“知道啦知道啦,老杨头儿!啰嗦!”星宝笑嘻嘻地起哄,“快点儿吹蜡烛许愿!我还等着吃蛋糕呢!”
瓦尔特看着眼前跳动的烛火,又看看女儿安禾温柔鼓励的眼神,景元和杏仙依偎在一起的温馨,小瑶儿期待的目光,镜流与符玄淡然的微笑,还有星宝那永远活力四射的模样……心底的幸福感愈发浓烈。
他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满足而慈祥的笑容,双手捧起那个小小的蛋糕,对着那根洁白的蜡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轻轻地、带着无比幸福和感恩的心情、吹了下去。
“呼——”
烛火应声而灭。
一缕极淡的青烟袅袅升起。
就在这一瞬间!
周遭的一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水面,骤然扭曲、碎裂!
小瑶儿甜美的笑容凝固、拉长,变得如同抽象画中扭曲的线条。
星宝夸张的鬼脸破碎成五彩的光斑。
镜流淡然的眼神、符玄微红的脸颊、景元与杏仙依偎的身影、安禾温柔的目光……
所有挚友亲人的面容、声音、动作,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揉捏、撕扯,化作飞速旋转、褪色的色块和剪影。
无忧镇温暖的阳光、清新的空气、花草的芬芳、潺潺的溪流声……所有的感官体验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刺鼻、令人窒息的——
消毒水的气味!
还有那单调、规律、如同死亡倒计时般的——
“嘀……嘀……嘀……”
心电监护仪的电子音,冷酷地、清晰地、一下下敲打在瓦尔特刚刚还沉浸在百年幸福上!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手中捧着的,哪里还有什么温馨的小蛋糕?
只有那根刚刚被他吹灭的、冰冷的、洁白的蜡烛。
「旅人信标·心念烛炬。」
烛芯处,残留着一点焦黑,一缕绝望的青烟,正缓缓消散在病房惨白的灯光里。
他回来了。
回到了他以为早已逃离的、被规则篡改的、名为「现实」的幻境牢笼。
而离开的钥匙,刚刚被他亲手吹熄。